别人都是儿子坑爹,到了蔺晨这儿,就变成了爹坑儿子。他从小在琅琊阁长大,帮着他老爹办了不少事。蔺晨真是出于一片孝心,没成想倒把他爹惯得懒散起来。 老家伙在蔺晨年满十五那天,丢下琅琊阁一摊子事,留了封书信就消失不见。他或许知道自己偷了懒,信中倒是一片慈父之心,什么我儿能干,老怀甚慰,将这琅琊阁交由蔺晨打理,他能放下一万个心。 蔺晨拿着薄薄的一张纸,对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才十五岁 ! 琅琊阁偌大一个组织,汇天下情报,为世人解惑,他爹倒真不担心他砸了琅琊阁这祖传的招牌! 没办法,他这个少阁主只能接下担子。他又代替他爹做了几年,这几年间,他老爹真是好不潇洒。大好河川四处游历,唯有逢年过节之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然后便飘飘悠悠地又回到琅琊阁过个热闹年。 蔺晨好气,他明明命人在年关之时封了进琅琊山的路,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日子就这样乱糟糟地继续,蔺晨终于到了及冠之年。那段时间他爹又不见了,蔺晨眼不见为净,乐得清闲,只是隐隐还是盼着他爹能记着他的生日的。却没想到他爹在他生日时候真的回来了。 顺便,还给他带了个新的客人。 赤焰叛乱消息一出,天下哗然。蔺晨本是不关心这些的,但作为琅琊阁少阁主,此等大事还是需要深入了解。只是他爹的反应不同寻常,老家伙本来在喝酒,看到下人传上来的信件,惊得酒杯落地,摔得满地破碎。 老家伙星夜兼程,前往梅岭。蔺晨这才知道他爹和赤焰主帅林燮原来还是挚友,只是十多年未曾见面。 老家伙从来不给他说这些旧事,就知道使唤他做事,蔺晨无语,又翻了个白眼。 他爹回来的时候扛了一个血人。真的满身是血,停止不住。浑身裂开一道一道的伤口,之前的刚刚愈合,新的又已经形成,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鲜血汩汩地往外冒,覆盖住眉眼。 蔺晨一惊,连忙迎上去。原来这人就是赤焰军少帅林殊,他爹旧友的儿子。 蔺晨还没见过谁受到这样重的伤。想他也算是阅历丰厚,处变不惊,可是林殊当时的模样还是出了他的意料。蔺晨甚至怀疑这人到底能不能够救活,但是他爹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 看他爹这个模样,这人是非救不可了。蔺晨又开始忙上忙下,翻遍典籍,满天下地搜寻药材。好在他爹虽然平日里不怎么靠谱,可医术却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蔺晨跟着折腾了近一年时间,终于将人给救活了。 火寒之毒,天下奇毒之首。冰雪,烈焰,梅岭独有的雪蚧虫。蔺晨和他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林殊从阎罗王的手里抢回来,接着他又在床上躺了一年。 身中火寒毒,又经历削皮挫骨的疗伤之痛,林殊身体的好底子全被耗尽。他根本没有办法行走,没有办法说话,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房顶,整日整夜。 蔺晨也是医者,虽然是个半吊子,比不上他爹的医术精湛,但基本的理论却还是不缺的。肉体可治,心病无医。不良于行,长期卧床,原本就比上蹿下跳更消耗人的精力。林殊又背负着七万赤焰军的血海深仇,心思深沉,不得安宁,蔺晨真怕他这样日日忧思,在洗刷冤案之前就把自己的生命给耗尽。 蔺晨一方面要关注病人的身体,一方面还要照顾病人的情绪。这样下来几个月,向来比谁都爱闹的蔺少阁主,也快抑郁了。 他爹看不惯蔺晨那副怏怏的样子,将他直接打发下山。离琅琊榜单刷新的时间还有很久,他让蔺晨四处走走看看,顺便把琅琊榜给他排了。 蔺晨:…… 这老家伙真是越来越懒了! 蔺晨好生气,以前他爹四处游历,虽说把琅琊阁丢给他,但每年评定榜单之时还是会回来的。这下好了,有了个梅长苏——林殊改名了——连琅琊榜都丢给他了。 这真是亲爹! 蔺晨此时还没练成后来那般放浪不羁的性情,只能愤愤地接下了老爹的任务,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下了山。 到底是年轻人,一下山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看什么都顺眼,遇见小偷小摸,还好心出手解决几个。蔺晨一路逍遥自在,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地走了一遍。这一趟花了他大约一年时间,等回到大梁的时候,已经冬至了。 他在南楚便听闻大梁境内的饥荒,一直行到雍州,才知道灾情竟然如此严重。道路边横陈着骨瘦如柴的尸体,过路人拖着细瘦的身躯疲惫又麻木地行走 蔺晨经过之时,所有的路人都看向了他。他与这群灾民截然不同,年轻,有朝气,身体健康又充满活力。一身锦绣衣袍,面容俊美仿若世外之人,耳边缀着一个银环,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饿得厉害,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群灾民也敢冲上去发疯。可是看蔺晨的模样,身姿挺拔,浑身都是不可言说的气度,微蹙着眉,又让人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寒意,大家便知道了,他们不能在他的身上讨到好处。 于是刚刚停滞的街道又重新动了起来,行人们缓慢地收回自己冰冷又垂涎的目光,不再关心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蔺晨一愣,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他嗤笑一声,迈步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一个小男孩向他冲了过来。男孩像个小爆竹一样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鼻子耸动着,嗅来嗅去,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饼!” 蔺晨:……这怕是只小狗吧。 小家伙黑乎乎,脏得看不出五官长相,小手小脚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蔺晨控住着力道,将他从身上撕开,小家伙又手忙脚乱地立马蹭了过来。 这是真的闻出他身上的肉饼香味了,蔺晨心想。 蔺晨又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从怀里拖出来。他捏住小孩的肩,小家伙就被制住动不了了。蔺晨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喂,你爹娘呢?” 爹娘?小男孩扁扁嘴,蔺晨竟然从他脏兮兮的脸上看出了难过的表情,接着就听见他干巴巴地回答,“没了。” 蔺晨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没有太多泛滥的爱心。可是这个小家伙明明被抓住了,却依然扑腾着手脚奋力地想要往他的怀里钻。 虽然知道小家伙只是为了一个肉饼,可蔺晨还是不自觉地心软下来。 “罢了罢了,我琅琊山多你一个不多。”蔺晨看着他,自言自语。没爹没娘的小孩,在这艰苦的世道里生存,到底有多难,蔺晨没有经历过,但也不难想象。刚才那群灾民吃人一般的眼神还停留在脑海之中,蔺晨站起身,看着还未及自己腰间的小男孩,这个小家伙能在这人间地狱里活下来,想必有自己过人的长处吧。 “想吃饼?”蔺晨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就像是诱哄小孩子的坏人。 小家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连点头,好不可怜的样子。 “想吃饼,就跟我回家,你愿不愿意?”蔺晨牵唇,露出几分邪气的笑容。他这趟出行也不算空手而归。 小男孩看着他的笑,下意识地生出警惕,可是肉饼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小家伙动摇不到一瞬,舔舔嘴,懵懂又渴望地回答,“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