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灰蒙,地上还有些许积水。
涂白苹一行人租了个小院,价钱便宜,空间宽敞。
也不知是怎么的,涂白苹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早上烟儿过来伺候涂白苹洗漱的时候,发现涂白苹眼里布满血丝。
“小姐,您昨夜是不是睡得不踏实?”烟儿问道。
“是有点,可能是崔四带回来的消息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齐丰帝为崔氏脱罪后,崔氏一族绝大部分都从西北迁回了清河,还有一部分在瓦城生根发芽,把瓦城看成第二故土的崔氏族人留在了此地,这些人以崔粹为代表,聚集在青云街。
昨日,崔四去找崔粹打听打听西北的情况,得知西北这几年经商环境急剧恶化,导致他们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回来同涂白苹汇报时愤愤不平。
西北再往北走,是阜兹国,阜兹国一直想和天齐通商,可天齐的前几任君主都认为与阜兹通商只会增益于他,宁愿看着边境百姓遭受侵扰掠夺也不开商路。
后来,阜兹国决定用武力打通商路,发起垚涵之战,天齐战败,两国签订垚涵协约,天齐赔款十万黄金,并开放垚谷关至瓦城的商路让两国互通贸易往来。
垚涵协约签订后,天齐边境再无阜兹国匪患滋事、扰民等,且西北经济重新焕发活力,光瓦城一城税收就抵得上之前西北整个一年的税收。
天下商贾云集,甚至很多外乡人在瓦城定居,崔氏一族流放到瓦城,无以谋生,那会正值垚涵协约签订完,他们便舍去士人高傲,坐起了生意人,日子也算过得去。
自从三年前官府不再允许普通老百姓经商,所有人日子都变得艰难起来,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要么是像崔氏族人这种走不了的要么是穷得连盘缠都没得的。
“崔氏一族再也不会在西北过坏日子了,您宽心些,至于留下来的那些,既然留下来的必是有活路的法子。”烟儿道。
涂白苹不想再提这个事,又问起虎子。
“虎子今日的药煎了么?可有再请大夫来看?”
“药煎了,大夫也看过了,这些事小姐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和墩儿呢,墩儿对三位小公子甭提多上心了。”烟儿一边给涂白苹梳头一边道。
“虎子现在大了,好多事不好意思说,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这被蛇咬了要是不好生照料以后留了毒素在脚上那就遭了。”涂白苹道。
“小姐,从老蔡沟到瓦城二十里地,这话您说了五遍了,我和墩儿肯定把虎子照顾得好好的,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烟儿道。
涂白苹不再多嘴。
用完早膳后,涂白苹来到三个小孩的院子里授课。
小宝一见涂白苹手里拿着书进来,立马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涂白苹的脚。
“苹姐姐,虎子哥还病着呢,咱今日能不能不学啊?”
涂白苹将小宝拉离自己,定定地道:“不行!”
小六子走过来帮腔:
“苹姐姐,虎子那脚还没好,怎么会有心思学习,我和小宝关心虎子,也没心思学习,不若停一天?”
涂白苹眉心微蹙,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虎子,“不想学?”
虎子忙说:“想学。”
小六子小宝齐齐反头,瞪住虎子,“叛徒!”
于是,涂白苹让几人坐于案旁,将句读亲口传授,细细讲解。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崔四前来叩门。
涂白苹合上书,起身。
“今日的课就上到这,你们仨好好背诵该篇,明日检阅。”
三人乖声道:“谢夫子授课!”
即便是脚不方便的虎子,也站起来目送涂白苹。
昨日崔四回来禀报,涂白苹就打定主意要亲自见一见崔粹。
“东西备好了吗?”
“一共准备了两千两,留在瓦城的崔氏族人还剩十二个,加上他们的亲人,一共三十八号人,两千两够他们从瓦城迁回清河的盘缠以及回清河开展家业的费用。”
“好!出发吧。”
青云街第二排一处小院里。
涂白苹到时,崔粹正在凉亭会客,涂白苹远远的看到一男子拿着字画与崔粹探讨。
看打扮,那人衣履虽是个寒士,却生得昂藏俊秀,皎皎出尘。
涂白苹在心底感叹,西北这边塞小城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
崔粹抬眼看到涂白苹与崔四,于是快速与唐介交谈完毕。
唐介离开时,与涂白苹对视了一眼,后又歉意一笑,匆匆离开。
涂白苹步入凉亭。
“粹老,这位是崔醉家主的外甥女。”崔四道。
“见过永嘉县主。”崔粹行了一礼。
“论起辈分,您老和我舅舅是一辈的,这次晚辈来,是想劝您带着剩下的崔氏族人迁回清河。”涂白苹开门见山道。
涂白苹看着眼前这位与舅父同辈又差不多年纪的崔粹五味杂陈,不知道舅父是不是也如眼前之人一般,双鬓斑斑。
“县主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在瓦城呆了十年,在地生儿育女,已有了感情,人老了不想受舟车劳顿之苦。”崔粹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把胸腔震裂。
涂白苹使了个眼色,崔四上前帮忙顺气。
“让县主见笑了,西北严寒,十月就风雪飘摇,我们这些打南边来的适应不了,第一年来十之八九皆得了痨病,和县主说实话,我们留下了的这十几位都是病入膏肓的,不过是多挨些日子罢了。”崔粹有气无力道。
涂白苹一时心里生出寒凉之感。
“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子孙后代,虽然我刚入瓦城,对西北事宜不甚了解,可危险的气息已经蔓延,瓦城当真不适合后辈们生存,请您再三思量,留在西北的族人若是愿意迁回清河,路上的盘缠我包了,还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笔银两,供他们展开生活。”
涂白苹话音刚落,崔粹之妻领着小宝赶来。
“苹姐姐,你快回去救救烟儿姐姐他们吧,我们院子外头来了好多官兵,把我们包围起来了!”小宝气喘吁吁道。
涂白苹和崔四一诧。
“怎么回事?”崔四问道。
“说什么……杀人,什么……嫌疑犯。”
“你怎么跑到这来的?”崔四又问。
“院子里有个狗洞,只有我能钻,虎子哥说你们可能在青云街,让我去青云街找姓崔的人家,我一路问过来的。”小宝道。
涂白苹想起昨日崔四来禀告时,自己正抓着虎子背书,当时也没避着虎子,大概是那会听了一嘴。
“小姐,我们初来乍到,怎么会把我们当成嫌疑人呢?”崔四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