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餐去吧!”张秀花发现三个孩子进来后,变得特别拘谨。
为什么许多人说乡下孩子腼腆害羞。因为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孩子可能直到初中上学,才会到镇上。
这时候镇上没有集市,大家都是到供销社买东西。农村人攒票不容易,一两个月才会来一趟镇上。
三个孩子你推我搡,想让别人上前点餐,就连平时最机灵的继东都是如此。
三人互相推着,终于还是到了窗口,上面贴有价格表,有才认字最多,他念给其他人听,“羊糕五毛,大蒜炒猪肝三毛,炒素菜两毛,红烧小排三毛,油豆腐粉丝汤两毛,红烧扁鱼五毛,米饭三毛……”
他还没念完,服务员有点不耐烦,“去去去!哪来的穷孩子,不点餐就赶紧出去,别耽误其他人。”
这年头的工作人员都牛气得很,服务好人民群众?不存在的。这些人都是铁饭碗。
有才被陌生小哥哥嫌弃,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委屈。
继东和宝林也吓得不轻,往后退了一步。
张秀花蹙了蹙眉,走过去,好声好气跟他辩解,“同志,现在又没有别人点餐,他念菜单也是为了让另外两个孩子点餐,怎么就耽误别人了?”
服务员见她穿得很普通,再看三个孩子打着补丁,猜到是乡下人,态度不仅没有改善,反倒更嚣张,仰着脖子斜眼看人,“你们有钱吗?有票吗?土包子带着小土包,充什么干部!”
张秀花上辈子活了五十多岁,鲜少有事情能让她发火,她也轻易不生气,可这次却气了个倒仰,她一拍桌子,指着服务员就开骂,“你说谁土包子呢?我们是八辈贫农怎么了?我们光荣。我们没偷没抢!你一个服务员,不想着为人民群众服务,还敢看不起农民,你们店里的食物不都是我们农民种的。这饭店是国家开的,为我们百姓服务。又不是你家开吗?你神气什么!你是不是资本主义的狗尾巴?你这种人可真难割啊。农场关了这么多人,愣是把你漏下了!我现在就去县政府找革委会宣扬你的事迹,看看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竟留下你这个祸害!”
她声音又大又洪亮,面容冷硬,一副“我是八辈贫民我兴荣”的进步农妇,而你是个“资本主义漏网之鱼”。这声音唬了对面的服务员一跳,也吸引其他吃饭的干部们齐齐望过来。
服务员脸色涨得通红,被她的话吓得不轻,眼泪都出来了,“你!你胡说!我家也是八辈贫农!”
“你是贫农?你会看不起农民?你唬谁呢?!”张秀花怀疑的眼神打量他,“我们穿得朴素怎么了?我带了粮票和钱!又没来你这白吃喝!”
争吵声终于惊动饭店的一把手,她忙上前打圆场,让服务员下去反省,而后冲张秀花笑眯眯道,“大妹子!他家确实是八辈贫农,态度有点飘,我会罚他的,小家伙们肚子饿了吧?先给他们点餐吧?”
张秀花也不是真的想把服务员送去劳改农场,她见好就收,“不是资本主义就好。刚刚他那态度太差了,你还是得批评教育。我这人心胸宽,不跟他计较,可是碰到心眼小的,他敢这么对人家,以后一准出事!”
店长只能笑眯眯附和,“是是!一看你就是善心人。”
张秀花冲她道,“只要她给三个孩子道歉。这事就算了。”
店长见她愿意放过这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到后面将人叫过来,也不知怎么劝的,服务员进来时,一直低着脑袋,冲三个孩子说了声“对不起”。
三个孩子有点受宠若惊,脸色涨得通红,一个劲儿摆手,“没关系!”
服务员连头都没抬,大概是觉得丢脸,扭头到后面了。
张秀花搂了下有才的肩膀,“快点点餐吧?不是饿了吗?”
有才双眼亮晶晶看着她,脊背挺得直直的,张姨真厉害,居然能让那个牛气哄哄的服务员给他们道歉。
继东也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姑姑真会说话,居然能让那个大哥哥吓成那样,下次要是有人敢说他,他也学姑姑说话,刚刚那一长串,他全记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