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往窗外一看，外面纷纷扬扬地下着雪，她赶忙吃了点热食就出了门，争取赶在雪还没有下大之前、路上还没什么积雪的时候到路德区。　　　　路德区内的沿街店铺大体分两种，一种只管卖东西不负责生产，另一种前面是铺面后院则是生产作坊，自产自销。葛吉尔工作的“赤红马蹄铁”铁匠铺就属于后面这一种。赤红马蹄铁的老板科特先生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打铁匠，从农具到刀剑，没什么他不会打的，用的料虽然一般，但胜在耐用结实。只是现在科特先生自己不打铁了，多半时间都在跑生意，最近还有去别的城市开分店的打算。　　　　菲芮到达赤红马蹄铁的时候，店铺里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招呼着七八个客人，看着很是忙碌，搞得她站在门口有点手足无措。两个男孩子中的一个，长着一张圆脸鼻头有些许雀斑的少年在忙碌的间隙瞥见了菲芮，立马迎了上来。　　　　菲芮怕他误会，忙摆手道：“我不买东西，我找人。”　　　　“我知道你是来找人的。”雀斑少年笑眯眯地说道，“你来找葛吉尔的吧？我现在走不开，你自己从外面的巷子绕到后院去找他吧。”　　　　对方如此自来熟和热情，让菲芮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得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按着少年指的路去后院找葛吉尔。　　　　后院的景象和沿街的店面完全不同，院子里的五个火炉烧得正旺，风箱呼呼作响，赤红的铁水沿着架好的管道流向锻铁台，冷却的水浇在模具上“嗞啦”一声就化作蒸汽，一个个工人在寒冬里撸起袖子而且满头大汗，锻铁锤的敲打声，工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即使是站在后院门口，菲芮依然感觉到一股股夹杂着铁腥气的热风扑面而来。　　　　“嘿！你来干嘛！”一个扛着锻造好的农具的大汉发现了站在院门口的菲芮，“这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该来的地方。”　　　　大汉长着络腮胡，虽然看着吓人，但语气没多少恶意，菲芮自然没被他吼住，礼貌地回答：“我来找人。请问葛吉尔在这儿吗？”　　　　“来找葛吉尔？”大汉打量了一下菲芮，将肩上的农具卸到货物堆放的地方，“小丫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　　　　没过几分钟，菲芮就看见了被火光映得“红光满面”的葛吉尔朝自己走过来。他也像别的工人一样卷起了袖子，露出颇有肌肉线条的小臂，小麦色的肌肤上全是凝结的汗珠，整个人看着就如同一个帅惨了的大火球。　　　　真不愧是克勒斯贫民窟的颜值担当。菲芮在心里评价道。　　　　葛吉尔没和菲芮客套，他放下袖子马马虎虎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顶着一张看似毫无波动的帅脸说道：“我不能走开太久，现在就带你去工作的店铺吧。”　　　　菲芮自然看得出他是从“工作中”状态里腾出空的，点点头，跟着葛吉尔走回刚刚的街道，迈进了赤红马蹄铁隔壁的“艾菲斯杂货店”的大门。葛吉尔一进门就越过几个客人直接走向柜台，找到了老板。　　　　艾菲斯杂货店的老板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乌黑的长发扎着辫子盘了起来，长相只能算普通，但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很吸引人。老板身边站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看着生活还不错，脸上有些肉感，衣服简单干净，金色的头发服帖的垂着，一双和母亲极其相似的天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菲芮瞧。　　　　“老板娘，我把人带来了。”葛吉尔拉着菲芮的手将她带到老板娘的面前，“以后麻烦您多照顾她。”　　　　“你就是小菲芮吧？”老板娘看向面前有些瘦弱的小女孩，而后越过菲芮的头顶跟葛吉尔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我叫爱莲娜.艾菲斯。你今天先在我店里店里见习一天，看看能不能适应店里的工作。”　　　　菲芮乖巧地回答：“艾菲斯太太，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对着实际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爱莲娜，被喊成“小菲芮”真是有点心虚，但是这个嫩脸还是要一如既往地装下去。　　　　爱莲娜感觉到身边的小家伙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连忙笑着开口：“也介绍一下我儿子，里欧，今年八岁了。”说着，将身边的小男孩往身前推了推，“里欧，来，认识一下菲芮姐姐。”　　　　“菲芮姐姐。”里欧有些羞涩地喊道。　　　　“你好，里欧弟弟。”外国小朋友的羞涩样真是萌萌哒。菲芮此时显然忘掉了自己也有一张“外国脸”的事情，完全沉浸在小正太羞涩的微笑里。　　　　大家算是互相认识了，葛吉尔虽说有些不放心，但也腾不出时间一直照顾着菲芮，只好叮嘱道：“我还要回去工作。菲芮，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到店里来找我。”　　　　爱莲娜轻声笑道：“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把她弄丢的。”　　　　里欧软软地附和道：“我会帮妈妈看着菲芮姐姐。”　　　　菲芮看了看爱莲娜，又看了看葛吉尔，心里有了七八分计较。这一看就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好吧，她又欠人情了。　　　　虽然声称自己要帮忙“看着菲芮姐姐”，但是可爱的里欧小朋友在跟菲芮打过招呼之后就被爱莲娜打发去了后院。爱莲娜一个劲儿地催着他去“研习”，小家伙一脸老大的不乐意，嘟着嘴走了。　　　　葛吉尔走后，爱莲娜先是简单了解了一下菲芮的算术水平，然后拿起记录流水账的本子递到菲芮面前，说道：“你先记几笔我看一下。”　　　　菲芮一手拿着笔，一手按着柜台上的价格单子，来了一个顾客，爱莲娜一面收钱一面指导菲芮在账目本上记录下商品的名称、数量和价格。她好歹是淌过高考数学阴沟和上过基础会计课的人，脑子里的借贷记账法多少还记得点，记流水账这种事情小意思，技术要求再上一个难度都绰绰有余。　　　　爱莲娜照看了四五个顾客之后得空回过头检查了一下账目，然后就放心地将记账这件事情交给了菲芮，自己则招呼着客人和收钱。　　　　菲芮用一个上午大体就摸清楚整个杂货店的商品目录和对应价格，她虽没有学过市场营销成本合计什么的，单纯一家杂货店的收支明细却也不算什么难事。而老道的老板娘爱莲娜对于每个商品的价格和库存都是有数的，自然也敢于放手给菲芮，自己少做一点事情。就这样，下午的时间爱莲娜就专心招揽生意，菲芮则负责站在柜台后面收钱记账。爱莲娜心里一评估，发现杂货店接待客人的数量和效率都上升了不少。　　　　爱莲娜对于菲芮的快速上手很满意。她上个月底刚贴了招工告示，葛吉尔就拜托她将这份工作留给菲芮，可人情是一回事，雇人是另一回事，她原本想雇一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因此心里也打过算盘。如今，菲芮看上去适应工作很快，她也就省了拒绝葛吉尔后再去招人。　　　　一天的试用期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了。葛吉尔在傍晚收工的时候进来，爱莲娜爽快地向他和菲芮宣布，决定把菲芮留下来，工钱是一个月三十个银币，每月月底结一次工钱。葛吉尔听完，舒了口气，拍了拍菲芮的肩膀。　　　　“我倒是没想到你的算术能力不错。之前听说你没有去过学堂我心里还有些打鼓呢。这下我放心了，希望你能长期做。”爱莲娜笑眯眯地说，“以后每天早上七点钟来，只要快天黑的就可以走了。中午饭在我这里吃，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的，但保证把你的肚子喂得鼓鼓的。”　　　　“谢谢您，艾菲斯太太。”菲芮很真诚地感谢道。　　　　此时，一直被勒令“研习”的里欧慢吞吞地挪到门面房里，正好听到了关于中午饭的话头，默默地加上了一句：“不用太感谢的，虽然有午饭吃，但妈妈做的饭很一般。”说完，还好似于人前不好说明的样子，表情很是苦大仇深。　　　　爱莲娜敲了敲里欧的小脑门：“什么叫很一般！”　　　　“就是很一般……”里欧皱了皱鼻子，看着爱莲娜的眼色不好，机灵地往葛吉尔身前一凑，转移话题道，“葛吉尔哥哥，听说你上次随着科特先生出远门的时候，击败了沿路打劫的匪盗是吗？”　　　　菲芮听里欧这样问，略带惊异地抬头打量着葛吉尔，没看出来，这位仁兄是点亮了战斗技能的？　　　　“只是几个流民，算不得匪盗。”葛吉尔轻轻皱了眉，大略答过。　　　　“那也很厉害了！什么时候我的魔法可以用于实战……”里欧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接着去研习吧。”　　　　爱莲娜摸了摸有点泄气的里欧的脑袋，脸上带着点好笑的神情。里欧像是被摸摸头给鼓励到了，又有些害羞，一溜烟地又跑回了后院。爱莲娜见他又去发奋努力了，面带欣慰，侧身瞧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开口道：“天色不早了，菲芮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要不要我送你？”葛吉尔低头看向菲芮询问道。　　　　“不用。”菲芮立马摆手，“天边还有亮光，我自己回去就行。”生怕葛吉尔真的会身体力行执意要送，菲芮利索地向两人道别，而后小跑着向贫民窟的方向赶去。　　　　看着逐渐变小的瘦弱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爱莲娜微笑着看向葛吉尔：“头一回知道你是个爱照顾人的，对着铁匠铺的那几个孩子从没见你多关照过。”　　　　葛吉尔的目光还停留在菲芮消失的方向，状似心不在焉地回答：“男孩儿和女孩儿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爱莲娜嘴角的笑意加深，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