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心头震动，迎着希娅毫不避讳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希娅想要的是什么了。

或者说，从公主府那顿烧烤宴开始，他就隐约发现了她的目标。

手中标注着粮食地点的纸重忽然重如千斤。

他早该知道，没有标注价格的礼物才是最难以承受的。

父亲的教诲如同身体的本能反应一般在莱尔的脑海中重复，他严厉的眼睛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莱尔，你知道该怎么做，忠诚是我们失去生命也不能丢弃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将手里的东西狠狠丢在地上，大声地宣告自己对国王的忠诚，对希娅这样毫不掩饰的拉拢嗤之以鼻，并且永远保持清醒，永远不会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习惯了军中的铁律，保持忠诚对他来说就像是每天都要喝一杯水那样自然，他会做得很好，他二十年来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希娅像是并不在乎他是否听懂她的暗示那般，只是从容不迫地路过了他，清新的栀子花香味就像女巫引诱无知凡人时递出的令人难以拒绝的红苹果，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轻轻将贴在书房门上的符箓揭下，侧影美得惊心动魄。

莱尔手中的纸仿佛在发烫，一点一点，从手心开始灼烧，慢慢地爬上他的小臂、有力的胳膊，以不可阻挡之势朝他健康的心脏蔓延，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住他的脖颈，入侵了他的大脑，将他的理智架在了火上炽烤。

他仿佛变成了希娅口中的锅，被粗粝的绳子困在了木架上，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火焰正在升腾，火舌像张牙舞爪的恶魔一般摇曳着逼近。

他的父亲手持长剑守在火堆一边，拿那双严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只要他松开手指，那张发烫的纸就会离开他，不再会有任何烫伤的可能。

可是——

父亲没有教过他，他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忠诚究竟是什么？

如果忠诚仅仅只针对掌权者，那等希娅成为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者时，他的追随就会变得合理吗？

若忠诚只献给特定之人——比如那个昏庸的国王，那么忠诚似乎毫无价值、一文不值。

若忠诚只献给贤能之人，那么希娅明显更有能力。

若忠诚只献给正统……那他就帮她成为正统。

他为什么不追随希娅？凭什么不？

既然她拥有继承权，那么他当然可以支持她。

既然王室冠冕堂皇地想要彰显公平，给予公主继位的权利，那希娅想要那个位置怎么就是离经叛道？

莱尔缓缓地将希娅给的物件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他像做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那般开口：“公主殿下，不好用的锅，砸了就砸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希娅对他的投诚并不意外，她太了解莱尔了。

他是个难缠的对手，他的灵魂被压抑的越久，爆发时就会越加歇斯底里。

这次，她赶在任务者之前收服了莱尔，等温妮莎想下手的时候便会是木已成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