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醉喜欢拥抱。
尤其是那种很紧很紧,紧到把骨头都勒痛,把怀里都填得满满当当的拥抱。
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他喜欢那种被拥抱住的感觉。
鼻间满是淡淡的雪松香,心脏轻轻在跳,里面难过的情绪有些消散,充满了无言的情绪。
吴斜很高,江醉搂着他宽阔的背,几乎整个人都隐没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就像是瘦高的巨人和小小的少年。
这形容词听着并不怎么唯美,但是两人拥抱时的场面并不滑稽,反而还很温馨。
或许是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两人的身体很契合。
就像是天生最适合拥抱的两个人一样。
这是一个非常充实的拥抱。
江醉心里仅剩的那点小难过也被挤了出去。
他抱着自家老哥,鼻子在他胸口轻蹭,脸颊触碰到了花朵。
他叹息一声,闻着浓浓的花香,嘴角微微下撇,对眼前的男人依赖又软乎乎的诉说着自己心底的不开心:
“哥,我本来想给你准备一个超级大的惊喜的,我买了花,还给你带了小礼物,但是吧中间出了一小小的差错,惊喜变成了惊吓。”
“我本来想着,咱俩一见面我就能打破咱们两个好久没见的那种生疏感。”
“但是现在,我感觉咱们两个还是好陌生哦。”
“我不喜欢这样,我想跟你熟,好熟好熟的那种!”
“熟到那种可以骑你脖子上撒泼的熟,你快点熟悉我!要不然我好别扭哦,尿个尿我都不得劲儿,成害臊了。”
吴斜:“……”前面的话还很正常,但是这后面的话……
熟悉的口音,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人。
吴斜眼眸微动,他垂眸看着少年,声音还是有些哑,里面带着询问和安抚:
“小宝,哥哥有点笨,你告诉哥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感到熟悉,哥哥都听你的。”
要不说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呢,江醉听着耳边男人的话,毫不客气,鼻子里哼哼几声。
扬着小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说:
“这还不简单啊,我问你问题了,现在该你问我了!”
“该我……问你了?”吴斜看着他,声音有些迟疑
“对呀。”
江醉毫不犹豫地点头,下巴轻磕在男人的胸口上,语气懒洋洋的,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不要像一个木头一样伫在这里嘛,咱们得有来有回啊,要不然光我问你了,这不就是审问犯人嘛,这算个怎么回事,快点儿,该你问我了。”
“问我什么时候来的,问我咋来的,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快点儿问,快点儿问,快快快,我的糯米圆子还等着我呢。”
说着,江醉还用小手指头不停的戳着男人的肩膀,用来催促。
吴斜:“……”
听说过自报家门的,但是没听说过,自报家门还让别人问自己的。
但是,说实话不可否认,江醉的办法很好。
吴斜被少年像一个大熊娃娃一样‘蹂躏’着,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情绪。
他声音轻缓,敛眉看着少年的脸,很好说话的,问着少年提问出来的问题。
“小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天前~”
江醉抱着男人的腰,身子前倾,几乎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身上,像一只软趴趴的没有骨头的小咸鱼。
此时,小咸鱼抬头看着男人,大眼睛清澈明亮,里面的情绪仿佛是在说,快接着问我!快接着问我!
对上这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吴斜情不自禁的轻笑了一声。
这道笑声就像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某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屏障一样。
吴斜把少年抱的更紧,下巴轻抵在少年的额前,他问:
“离家的小蝴蝶从遥远的德国飞了回来,路途好远,它累不累?”
“小蝴蝶好累哦。”
江醉煞有其事的叹息一声,脸颊贴在眼前宽厚的胸膛上,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嘴巴嘟囔:
“小蝴蝶太小了,它还不会飞,它只能搭着过往的行人慢慢往回蹭,可蹭了半天,它发现,它把自己蹭丢了。”
吴斜黑眸微沉,看不出其心中所想,他问:
“小蝴蝶是跟着行人走错路了吗?”
“对啊。”
江醉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嘟着嘴气呼呼地嘟囔:
“它不识路,把自己蹭云南去了!可气人了!”
“云南?”
“昂!云南,可远了呢,不过还好,路上有行人,它又从云南回来啦!这回它没丢,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家呢。”
听着小少年开开心心的话,吴斜眉头却难过的轻蹙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身前瘦瘦小小的少年,心中苦涩、酸楚。
吴斜不敢想,小少年从德国到云南,又从云南回到杭州,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段险阻。
小少年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来过。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很久以前。
他带着懵懂和向往想要回家,结果却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没有气馁,他又开始找寻回家的路。
从德国到云南,从云南到杭州。
接近一千五百多公里。
小少年独自一人回家的路,距离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
他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难过和酸涩,他无法宣泄,无法表达。
只得搂紧怀中的小少年,口中强咽下喉咙处不停往上涌的猩甜,尽量让声音保持温和:
“小蝴蝶飞了这么远,那它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受到伤害?”
吴斜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心中抱着一丝可笑的期盼。
他在期盼着小少年不会受伤。
不会遇到危险。
可是他的期盼被打破。
小少年忽然低下了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很委屈:
“有,小蝴蝶被欺负了,被欺负的可惨了。”
这一瞬间。
吴斜的心轻颤。
他可笑的期盼被打破,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悲怆。
他喉咙发紧,口中腥甜弥漫,他问,声音颤抖的问。
他想问小蝴蝶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欺负,一路走来到底有多不容易,身上有没有受伤。
可到头来。
他那没有血色的薄唇,只艰难又磕绊的吐出了一句苍白话:
“小蝴蝶……它怎么样?”
只短短的一句话,揭露了吴斜心底浓重的不安和难以言喻的笨拙。
他好笨,往常能把死人忽悠活了的那种精明完全消散。
他好呆,小蝴蝶都被欺负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很委屈喽。
可受委屈的小蝴蝶就喜欢这种嘴笨的小呆瓜。
因为逗起来很好玩儿。
心黑的跟黑芝麻糊似的小蝴蝶,毫无心理负担的忽悠着真正可怜的小呆瓜,表面上单纯又特别可怜的讲:
“小蝴蝶被打黑车的忽悠了,坑了好多好多钱,坐车好难受,头好疼,可骑车又好冷,鼻子都冻疼了,风往眼睛里吹,好不舒服。”
“用脚走路也好累哦,它走了好远好远的路,走路的时候还踩空了,跌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跟头,脚好疼,胳膊也疼。”
狡猾的狐狸也会被骗。
他听着蝴蝶的话。
一言、一语、一字、一顿。
几乎蝴蝶每说一句话,狐狸的心就枯萎腐烂一次。
狐狸满嘴苦涩,脉搏的血液不再跳动,它心破碎又悲怆。
蝴蝶没有说谎。
它展开柔弱的翅膀,将自己受伤的地方给狐狸看。
白皙的胳膊一片青紫,纤细的脚踝缠上绷带。
少年浑身是伤。
他跌跌撞撞从远处而来,带来了满身的伤。
滚烫一点一点落下,狐狸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它干涸的眼里全是悲伤。
那双如深渊般死寂的眸中,有一颗正在腐烂的心脏。
吴斜深邃如海的眼睛,可以装下满目的春色,可以装下自由的飞鸟,却唯独装不下一点心尖滚烫。
少年把身上的伤,在他眼前绽开。
没有遮挡,没有掩藏。
少年满身彷徨。
狐狸心脏冻结成霜。
刹那间。
心脏失温。
血液凝固。
狐狸满眼悲伤。
微凉的指尖颤抖着,落到了少年肘间那片刺目的青紫上,口中诉说着悲怆:
“怎么……摔青了这么一大片,骨头有没有伤到?”
“胳膊骨头没有伤到,但是脚踝上伤了。”
江醉一脸委屈的向男人展示自己缠着绷带的脚:
“踝关节摔错位了,可疼了。”
吴斜听闻,睫毛轻颤,想要蹲下身子,检查少年的脚踝。
可少年却一把拉住了他,嘴里轻哼两声:
“别动嘛,我脚麻了,你让我靠会儿,你一动我就站不稳了,我就又要摔一个大跟头了。”
“你想看我摔跟头啊?”
吴斜无措摇头:“不想。”
“那就不要乱动嘛。”
江醉搂着他的腰,把自己挤进了他的怀里,鼻尖在他的锁骨处轻蹭两下,口中温热喷洒在肌肤上。
“我好想你的,再抱一会嘛,我们三年没见了,先温存温存。”
吴斜眉目间全是担心,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少年却不管不顾的伸手按在了他的脖颈上,把他的头压下。
鼻尖温热。
吴斜眼睛条件反射的瞪圆。
少年说:
“我走了好远的路,好累的,你听一听我的话嘛,要不然我会悲伤,那时候我就会好难过好难过,比你现在还难过,你顺一顺我,好不好?”
吴斜睫毛轻颤,“好。”
“哥。”
“嗯。”
“哥。”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