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赏月楼位于朱雀大道西侧,处洛水之滨,据京城之要,彻夜丝竹喧哗,灯红酒绿,乃是帝都最大的酒楼。 楼上宾客满座,舞袖翻飞,极尽奢华之气,有清响的歌声从厢房中传出仿若夜莺的婉转轻啼。 江面上白帆点点,一只只画舫在碧水上缓缓划动,漫空烟花灿烂。 此时正是满月,一轮圆月悬挂在云海之间,皎月的清辉倾洒下来在江面上折射出粼粼的金光。 靠窗的位置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个个衣冠华美,正襟危坐,在那里赏月饮酒。 “今夜的月色可真好。”白羽望着天上的皎洁冰月:“没想到夜间的帝都竟是如此热闹。” “哈哈,是啊。”徐贲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很多酒楼都是整夜开张,就连江上那些乘船出游的人也大多长醉不归。” “没错。”余化龙笑了笑:“帝都最喧哗的时间不是白天而是夜晚,那些白日劳累的人们多在夜间出来欢愉放松,所以这帝都更像是一座不夜之城。” “唉。”萧子翼却叹了口气,自斟自饮道:“与其说是繁华昌盛,不如说是纸醉金迷。” “哦。”白羽莞尔一笑,问道:“子翼,你这是何意?” “达官贵人鱼肉百姓,公子王孙醉生梦死。”萧子翼微微摇头,笑道:“你看着满目繁华,哪一分不是百姓的血汗。权贵之人只知道骄奢享乐,可又有多少平民饥寒交迫,又有多少百姓受尽盘剥。” “也是啊,不过我们没大哥想得那么深远。”徐贲不觉低下了头:“那你们说,我以后可要少吃点饭了。想农夫耕耘辛苦,我却一顿吃掉很多,真是心愧。” “就你?”余化龙指着徐贲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食量,一天能吃下一头牛。你要是少吃点,还不饿疯了。” “哼。”徐贲白了白眼,哼哼唧唧:“那你吃得少吗,是谁一顿吃八个馒头的,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粮食。” “你……”余化龙心中生怒,恨恨道:“我吃再多也没有你多,你吃一顿可顶我吃三天了。” “呵呵。”白羽笑了笑,看着月华下一袭白衣的公子道:“你看看他们两个,他们俩真是搞笑。” “是啊。”萧子翼点了点头,一脸无奈:“他俩从小就这样,争争吵吵,打打闹闹,总是一种没有长大的样子,我都习惯了。” “那你呢?”白羽用手支着下巴,好奇地问:“他们俩这么搞笑,那你搞笑不?” “我?”萧子翼摇了摇头,又端起酒杯举头望月,冷月下胜雪白衣片尘不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今晚虽非中秋,却恰逢十五满月。皓月当空,碧波无纹,如此良夜,我们四人且以月入诗,各自赋诗一首,输者罚酒五杯。你们以为如何?” “这……”徐贲挠着后脑勺:“大哥你也知道,我自小不喜读书,好舞枪弄棒,打打杀杀,不像你们这么文绉绉的,一副书生文人的样子,这不是为难我吗?” “哈哈。”余化龙又笑了起来:“三弟,现在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像你一样,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这就怨不得我们了。谁让你常拿毛笔当飞刀扔着玩,还一怒之下把墨水涂在人家私塾先生脸上。” “你这家伙。”徐贲转过身背对三人,交手抱肩道:“怎么又在人家姑娘面前揭我的老底,总是嘲笑我。” “呵呵,无妨无妨。”白羽听得二人打趣,笑如银铃:“随便吟一首即可,诗不论好坏,不分雅俗,只要能吃酒就行。” “那好吧。”萧子翼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走到窗前,月华下白衣胜雪:“既然是我提出的,就让我先赋诗一首。” 此刻恰逢月影中天,一轮冰月在万里云海间起伏,月光下千里澄江似练,半江金黄,半江朱红。 萧子翼踱着步子,想了想,在月下曼声吟道:“无量仙界隔红尘,谁倚长剑登天门。惆怅人间千古恨,愿为沧海一冰轮。” “好诗,好诗。”白羽听了,抚掌笑道:“萧公子才致高雅,其诗超脱世俗。更兼以明月自喻,一片冰心清如朗月,足见其坦荡正直之襟怀,其诗风好,其诗意美。” “可……”徐贲在一旁歪着脑袋问:“可大哥,这冰轮是什么?还有用冰雪做成的车轮?” “什么啊。”余化龙摆了摆手:“冰轮是指月亮,又称作蟾蜍、婵娟、飞镜、金轮、金镜等。” “是啊,哪里是什么轮子,且听我吟一首。”白羽微微浅笑,轻声吟咏道:“九天花飞玉宫寒,万里风吹银河远。吴刚不眠倚桂树,长袖如水舞婵娟。” “不错,不错。”萧子翼微微颔首:“诗风清新,诗骨清拔。起笔大气,洒脱如风,又以神话入诗,底蕴深厚,意境悠远。” “那……”徐贲忍不住又问道:“姑娘,我想问问,这吴刚是谁?” “他啊。”白羽解释道:“他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传说月亮上有一棵巨大的桂树,每天晚上都有一个人拿着斧头在那里砍树,不眠不休,不倦不累,那个人就是吴刚。” “哦哦……”徐贲笑了笑,点点头:“这家伙还真是闲得慌,夜夜砍树也不觉得累。” “好吧,好吧,听我作诗一首。”余化龙摇着酒杯,开口道:“相逢相别两难全,梦醒梦醉尽飘散。人生岂能如明月,年年犹得向君圆。” “好,好。”白羽笑道:“很好的一首诗,写人世之别离,红尘之聚散。尤其最后两句,深得境界。” “是啊。”萧子翼亦忍不住赞道:“此诗比喻奇妙,以诗写情,为天下儿女之同感,没想到二弟的诗文如此奇妙。” “谢谢大哥夸奖。”余化龙笑嘻嘻,又转向徐贲道:“三弟,我们三人都赋完了,该你了。” “我……”徐贲抓耳挠腮,只是木木地怔在了那里:“我不会作诗。” “没事,没事。”萧子翼笑了起来:“随便作一首就好,放心三弟,我们不会笑话你。” “可别笑我啊。”徐贲见躲不过只得咬着牙开口诵道:“近看大如轮,远看小如盆。最像一圆饼,常想一口……吞。” “哈哈,哈哈……”未听他念完,三人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弯了腰。 “哼。”徐贲揉了揉鼻子,气呼呼道:“说好的不笑,怎么又嘲笑我。” “没有没有。”萧子翼摆了摆手,掩口道:“只是三弟的比喻太过新奇,非一般人所能想的出,也算是奇笔。” “呵呵,对啊。”白羽亦在一旁道:“虽说文义粗浅,但足够平实,十分近人。最重要的是,实在是太形象了。” “那是。”余化龙却笑眯眯地讥讽道:“也只有像三弟这样的吃货才能想出这样的比喻。哈哈,还想吃月亮,真有你的。” “哼。”徐贲白着眼,气道:“我都说了自己胸中墨少,你们还这般为难我,让我好不丢脸。” “绝对没有。”白羽连忙摇手:“只是大家玩玩乐乐而已。好了,不多说了,罚酒五杯。” “五杯酒五杯。”徐贲端起酒杯连饮五大杯,长笑:“痛快,痛快,真是痛快。” 圆月渐西,已过夜半,酒楼中依旧人声鼎沸,满座宾客喧哗大笑,好不热闹。 “不早了。”萧子翼看了看天际的明月:“今晚真是开心,我们走吧。” “还没尽兴呢。”徐贲醉醺醺的,却已被余化龙扯着扶下了酒楼。 萧子翼结了帐,亦从酒楼中走出。四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周围依旧喧哗。 “白羽。”萧子翼问道:“夜深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白羽指着徐贲道:“你们二人还是先把他送回去吧,看他醉得估计连自己家门都不认得了。” “那好吧,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萧子翼笑了笑,转身去扶大醉的徐贲。 “大哥,二哥……”徐贲在醉后犹自呓语:“我还……没醉,我告诉你们……我还能再喝三坛。” “好了,好了。”余化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先回家,在梦中再大饮一场。” 繁华的大街上,三名酒醉的少年彼此搀扶着,一跌一撞地行走着,渐行渐远。 “呵呵。”望着三人摇荡的背影,听着他们酒后的笑谈,白羽笑了起来:“他们还真是有趣。” 华灯如海,帝都的烟火依旧灿若云霞,如梦如幻,映照着红衣女子明媚的笑脸。 几度明月,几回清霜,笑看烟花绽放,愿得年年岁岁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