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反驳道,“我来我的,与王爷何干?” “怎么,现在又要撇清关系了?昨晚不是还说约法三章之事么?你既然与本王有盟约在身,怎可擅自行动。本王一大早便看到你鬼鬼祟祟从房间出去,又来了这样奇怪的地方,怎叫人不疑心?” 姜婉忽然觉得,这苏景云说的……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既然已经约好并肩作战,告诉他也无妨。于是乎低声道,“方才我去小厨房拿点心,瞧见我二姐从偏房的侧门溜了出来,便跟了上去。这带我熟得很,大概也就猜到了二姐去处,果然就跟到了这宁安庙。” 苏景云挑眉,“哦?你二姐到这庙里,还跟扯上你关系了?用得着这样千辛万苦地追来?” “自然是有莫大的关联,我才跟上来的。而且跟王爷你也有关。” 这下苏景云终于有了兴致,“呵,那你且说说,跟本王又有何关联。” 其实姜婉还真不愿意说出来,毕竟是二姐的私事,还是家丑,她一个姑娘家说出来怪难为情。可眼下话已至此,不说怕也兜不过去了。 于是长叹一声道,“母亲一心想将二姐嫁给燕王,但二姐她……她其实早已心有所属,是这庙里的慧然小师傅。” 苏景云不解,“这好像,并不要紧。” 姜婉道,“不,你不懂。二姐是必定是要嫁给燕王的。若是燕王此后发现了二姐与慧然小师傅的事,可就糟糕了。而且二姐这人倔得很,她可是一点也不愿意嫁给燕王。” 苏景云道,“倔?怎么,你们家的人都是如此吗?但凡嫁个人都要死要活的。还有你说,必定是要嫁给燕王,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上辈子看到的那个意思!不甘心嫁给燕王,最后自尽了的意思。 总之二姐若是还在这里同慧然小师傅纠缠,除了徒增伤心,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这其中的缘由,又不能告诉他。即使说了,他也不可能相信。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墙内有动静。原来二姐姜清正好躲到寺庙的后院,同苏景云和姜婉只隔了一道墙。苏景云立刻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便在墙外安静地听着。 不多时,便听院内一个女子压低了道,“阿楠,你知道我娘亲的意思,昨儿个我偷偷地向爹爹打探,说是皇上也知晓了,择日便要安排指婚。” 另一个男人沉声道,“施主,切莫再执迷不悟了。慧然已遁入空门,世上已无阿楠,请施主不要……” 女子带了哭腔道,“清儿不管,从小到大,你都是清儿的阿楠。你前几日都说要同清儿离开,一同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下去的。” 男子声音里依旧听不出情绪,“施主可知道,那日我同你出去后,被师傅发现了,与我谈了彻夜。施主以为今日如何能够这般轻易进来?是师傅叫我今日与你了断。” 男子话还未说完,便听女子已经开始抽泣,“阿楠,是清儿来得太晚了是不是?如果那日我便许你离开……” 男子长叹一声,声音里终于有些苦涩,“清儿,你还不明白吗?这便是天意。我们……我们缘分便到此吧。” 女子略带惊喜,“你叫我什么?阿楠!你再叫我一声罢!” “施主,这声清儿,是阿楠最后一次唤你,此后世上只有慧然,没有阿楠了。” 男子声音渐渐小去,又听得些许脚步声,姜婉猜想慧然师傅已经离去了,只剩二姐姜清还在矮墙边哭泣。 姜婉听罢,抬头看了苏景云一眼,示意他跟上,便从小路这边往回走了。直到走回将军府小门,才停住了。 姜婉回头对苏景云道,“王爷跟了我一路也辛苦了。之后的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 苏景云思虑了片刻,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吧。一会儿回屋里,本王有话问你。” 姜婉回了声嗯,苏景云便果真离去了。 这个王爷竟然这么听话吗?姜婉有些意外。 她正想着,不一会儿,便听见小门响动,然后一个瘦弱的身子探了进来。一看到她,吓得尖叫一声,姜婉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 “别叫,二姐,是我。” 姜清瞪大眼睛瞧了瞧,发现果然是姜婉,这才放心了。于是伸手指了指嘴上覆着的手,示意姜婉拿开。 “小妹,你不跟王爷一同在屋里,一大早的在此做什么?” 姜婉定了定神道,“二姐,我都知道了。” 姜清有些不可置信,“你,你知道什么?” “方才,我在矮墙外。” “你……跟踪我?”姜清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怒意。 “二姐,你听我说。我是为你好,你也知道与燕王的婚事,怕是板上钉钉了。” “皇上一日没下旨,便还有一线机会。”姜清眼中带着坚定。 “二姐,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皇上下旨之后,你若还想逃婚,便是抗旨大罪,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姜家。二姐心善,定不会让事情发展至此,所以想早早儿地跟慧然师傅私奔,到时候最多负了爹爹和母亲,不至于连累族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妹的一席话让姜清有些意外。自从小妹搬去偏房,他们便疏远起来。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已经嫁人的小妹,会在省亲的时候同她说这些。而且,一猜一个准。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我便不再诓你。不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二姐,已经来不及了。皇上明日便会下旨。” “什……什么?”姜清不可置信,手微微颤抖起来,“我不信,怎会如此快?难道是越王,是你们同皇上说了什么?” 姜婉叹气道,“二姐真是急糊涂了。我和越王要求将二姐嫁给燕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姜清想了想,的确,不管这个越王是否有夺嫡的意思,燕王都是他的敌人。她与小妹关系再不济,也同是姜家子女,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真的说来,她早早儿地同阿楠私奔,怕才真的是对小妹有利。 “可你怎么知道明日便会下旨?” 姜婉道,“虽然我们未提,但昨日面圣时,皇上皇后都已表露此意,圣旨都已拟好,明日便会下旨。” 其实,姜婉并不知道。只是凭借上辈子的记忆,记得四月初九便是二姐被指婚的日子。至于为何婚期定得这样急,她便不知了。大概是她与越王这趟回宫,刺激了皇后,婚期也就这么早早儿地定了吧。 姜清一听说指婚的圣旨第二天就会宣布,小妹说得还这样笃定,心里是全然相信了,一时控制不了情绪,呜得一声便哭了出来。 “小妹,你知道我同阿楠……多么不易……爹爹不让我们在一起……废了他的家人……是我们姜家对不住他……可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姜婉听着也是心疼,不管阮氏从前对她多么刻薄,可长兄和二姐,倒也没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看二姐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哭,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但她同那和尚,是真的无缘了。不管是慧然也好,是阿楠也罢,终究只能是她生命的过客。 她也万分希望二姐能同命运争夺一番,她也不想二姐同她一样,没有任何退路。但这样无意义的争夺,又有什么用?她被迫知道了结局,这代价真的太大了。 “二姐,小妹此番只是想提醒你,切莫过度伤心。慧然师傅都已经顿悟了,你也应当早些看开。” 姜清试图止住哭泣,抬头望着姜婉道,“小妹,二姐记得,此前你为了逃避嫁给越王,甚至做过斗胆之举。昨日看你二人携手回将军府……小妹,你后悔么?” 后悔?她都是第二轮过这日子了,正是上辈子的后悔,才让她有了这辈子的重生。再容不得她二次后悔了。 但若二姐问的是感情。她与越王……她不愿去想。 “二姐,小妹若是后悔,便不会在这里同你说这些。” “多谢小妹关心。二姐……懂了。你回去吧,莫要让王爷久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姜婉应了声,便离开了。 小门里只留下姜清一人呆呆地望向远方。她听见鹧鸪鸟在山的那面叫,仿佛就是从宁安寺那边传来。她想起旧时读书,看过一句诗,“湘水无潮秋水阔,湘中月落行人发。送人发,送人归,白萍茫茫鹧鸪飞”。古人常说,鹧鸪叫声凄厉悲凉,反复鸣曰,“行不得也,哥哥”,她从前不觉得。而如今,悲从中来,她禁不住泣声如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