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很热。 月光透过被钉死的窗户,一道一道斑驳的碎片,正如檀香那早已被撕碎的心。 后宫诸事忙碌,难得有时间静下来,那些生不逢时的自怨自艾,也都被沉重的活计压了下去,如今柴房四下无人,她又被绑得死死的,什么也干不了,自然有时间伤春悲秋了。 哥哥远在边疆,一晃四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塞外苦寒,听说这边还是夏天,那边就下起雪了。哥哥最怕冷了。 最可怕的莫过于命运的洪流,上一秒把你冲到终点,下一秒把你摔在岸上撞到头破血流,是予是夺,都是无情。 君恩似水,来时浩荡,去时也浩荡。当年皇上还抱过她,说要是她能做皇家的儿媳妇,他该多有福气。 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一切都变了,姑姑被赐死,将军府被抄家,据说将军府宅邸烧起来的时候,火光漂亮极了。 可惜她正在登记贱籍,什么也没看到。立规矩的板子差点打断了她两条腿。 圣上仁德?她怎么看不出来? 恨吗?她都无力再去恨了,死了不是更好吗? 她笑了。 她觉得身体里哪个脏器的位置空落落地疼,火辣辣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喉咙。 大概是渴了吧?她笑。 恍惚间听见门外锁链的声音。 接着是门“吱呀”一声开了,夜行衣的蒙面人走进来为她解绳子。 “快逃!”这是男人哑着嗓子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逃?”檀香又笑了,“如果皇上放了奴婢,奴婢就跑了,岂不是坐实了奴婢的嫌疑。” 见那人并未对“皇上”二字有什么质疑,于是大着胆子,道了一句:“参见皇上。” 那人不置可否,摘下了自己的蒙脸布,正是皇上无疑。 皇上眼中似有欣赏,不过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着眼前的人先开口。 “其实皇上也知道此事并非奴婢所谓吧?不然想必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吧。”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奴婢并非擅自揣测圣意,只是此事来得实在太过蹊跷,必定一开始就是瞄准了奴婢就是可以栽赃嫁祸之人。” “所以……” “所以若是奴婢猜得不错,皇上可能就是,或者知道真凶是哪一个。” “不错,朕的确知道,不过,如今的境地,你还能自证清白吗?” “奴婢的确是不能自证清白,但是奴婢也并非全无用处。皇上是天下万民的君王,自然身边不缺人侍奉,只是相比还缺两种人,一是人才,一是奴才。奴婢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重新把她绑了起来。檀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地。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想来这月光如许,也并不能传递半点思念,人缺时月却圆,世事总是不能如人意的,如此这般,哥哥倒也不如死了好。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此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为了哪般。 也许不择手段地活着,只不过是人冲动的本能吧,明智活着前途未卜苦难重重,却还是舍不得去死一死。 檀香对着这一轮明月,一夜无眠。 第二日,便有慎刑司的人带走了她,想来这个时候才把她带走,只怕是给了贵妃一个人情。 檀香也不确定是怎样的形势,只是一见是慎刑司而非刑部,心里大概有了底儿。 说到底,还是有回天的余力的,只不过能不能扳回一城,还要看皇上肯不肯高抬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