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从方老三娶亲开始的。
方老三走街串巷的,嘴皮子利索,手里也有闲钱,所以娶了个漂亮媳妇。
老三当货郎,不常在家,老四就常去帮嫂子打个水、浇个地,拾掇一下菜园子。
一来二去的,方老四就拾掇到三嫂床上去了,还被方老三堵在了屋里。
事情闹到族长那里,照理说,按族里的规矩,这对男女是要沉塘的。
但老三媳妇和族长长孙媳妇是亲姐俩儿,族长长孙和长孙媳妇跪求老族长开恩。
方老三虽然在物质上对父母孝敬最多,可他不常在身边,老四年纪最小,嘴巴又甜,最得老两口欢心。
族长和他爹娘就都偏袒了方老四,强行摁着方老三,不让他发作,还打算干脆把他媳妇改嫁老四,以此来堵人闲话。
这一下方老三可气炸了,从此背井离乡,后来到了临安讨生活。
那“水云间”酒家,原是他临安妻子娘家的产业。
没错,他在临安是入赘的,妻子比他大了九岁。
两夫妻生下一子,养成半大小子时却病死了。
这个沉重打击让他那老妻郁郁寡欢,走在了他的前头。
因此说来,他续弦丹娘,这已经是他第三任妻子了。
其实在方老三入赘之后,方氏家族的人对他的消息就已有所耳闻。
只是一来方家人自知理亏,二来方老三是入赘的,也做不了“水云间”的主。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方老三几乎从不回家乡,方家的人也极少来厚颜叨扰。
直到如今,得知方老三去世,而方老三入赘的人家,更是没了人丁,他的族人才起了贪心。
徐知县问出这段经历来,那老族长甚觉没有脸面,一时间有些灰头土脸的。
徐知县又让丹娘上前,问过原告问被告,了解仔细之后,便当场断案道:“依我大宋律,夫亡妻在,从其妻。只要丹娘情愿守节不嫁,那她就可以继承亡夫这份产业。当然啦,依律你只可以继承、使用,而不可将其典卖,丹娘,你可明白么?”
丹娘欢喜应道:“民女明白。”
方老族长急道:“县尊大老爷,丹娘是个未满双十的年少女子,如何守得住寡居的生活?再说,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经营得了这么大的一处酒家?我那侄儿没有子嗣,这产业早晚是要成为族产的,不如就让丹娘跟老朽回湖州去,由族中公产来奉养,酒家也充入族产。”
徐知县乜了方老族长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就凭你方家长者是非不分、少者背德逆伦的门风,你想把她接去族中奉养,本县敢答应吗?”
老族长面红耳赤,讷讷难言。
徐知县道:“丹娘可以打理这处酒家,但任何时候,她都无权典卖于他人。等她百年之后,这处酒家自然还是你方家的族产。”
老族长不甘心,仗着他年纪大了,县太爷不太可能给他上刑,便抗声道:“那……如果她守不住寂寞,另嫁他人呢?”
徐知县道:“她若早晨改嫁,到了晚上,这处酒家,就属于你方家的族产!不过……”
徐知县话风一转,又道:“丹娘可是给方掌柜的披麻戴孝,送过他最后一程的。所以,来日若寡妻再嫁,也可分得部分财产。”
老族长颤巍巍地问道:“那……她能分得多少?”
徐知县道:“依我临安行情,不得高于五千贯。”
老族长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那处酒家虽然位置绝佳,可拢共也就大概值个五千多贯吧。
老族长这厢气的说不出话来,徐知县那边已经笑吟吟地道:“本县就此宣判!”
一旁宋师爷临时充当了书手,让一个差役弓着身子,在他背上奋笔疾书。
徐知县道:“丹娘作为方老三遗孀,一日守节不嫁,便一日掌管‘水云间’酒家。若有私下典卖产业的举动,方氏族人可来本县举告,本县自当另案处理。若丹娘守不得寂寞欲另嫁他人时,亦可与方氏族人同来本县,由本县主持分割财产。此判!”
徐知县说罢判词,那边宋师爷也提笔挥就。
徐知县满面春风的地道:“原告被告,都过来画押吧。”
方老族长气愤地用拐棍一顿地,叫道:“小老儿不服,小老儿不服啊!”
徐知县和和气气地道:“本县的判决,就是如此了。你不服,也得画押。画押之后,你可持本县的判词,再往临安府那边上告。”
方老族长一听还有机会,把拐棍一顿,恨恨地道:“好!”
他接过笔来,在判词上画了押。
等他拿到了判词,便向方家众族人振臂高呼道:“跟我走,咱们去临安府!”
曹府尹背负双手,施施然地走了上来:“不必去了,本府在此,可当堂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