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最大的好处就是,那个时候的奶奶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身体还很硬朗。而且四岁的时候爷爷还没有去世,这样真的太好了。想到爷爷,许清朝着爷爷住的房间走去。 老屋是用砖头和木板建成的,才建成十来年。对于已经建了新房子的大伯来说,是老屋。而在二零零八年许清家建了新房之后,许清一家人才叫老房子为老屋。而此时,许清一家人还是挤在老屋里,大伯一家已经搬出了老屋,住进了新房子。现在老屋里住着二伯、三伯、爷爷奶奶和许清一家人。 门是虚掩着的 ,许清将手放在门上,想要将门推开,却又停住了动作。此时的她突然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爷爷的音容笑貌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有的只是对于老屋大厅挂着的遗像的记忆,那照片上,是个五官端正,目光隽永,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忧郁的中年人形象。后来许清对爷爷的印象也都是来源于那照片上的模样,不知道目前爷爷的样子和照片差别大不大。虽然对于门的那一边的景象怀着深深的好奇,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又过了一会,没听到声音。也许是敲门的力气太小了没听见吧!,许清想着,又加大力气敲了三下。 而房间里面,床上坐着的老人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正在想着什么令他烦恼的事情。听到敲门的声音,他从沉思中醒来,说了:“进来吧!”一边猜测着门外人的身份,一边将目光投向门口处。木门慢慢的打开,门外人完全暴露在老人的眼前,眼前却是一个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一个还是在发呆的小丫头。 许清听到一道温和沉稳的声音说了声“进来吧”,就呆愣住了。以往脑海中对于爷爷不甚清晰的印象渐渐鲜活生动起来了。 她想起来,大约是她五岁的时候,那一年爸爸妈妈没有出去打工,妈妈就要教她学拼音和阿拉伯数字。买了本子和铅笔,让她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默写十遍。她毕竟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哪里坐得住,写了两遍之后,她就偷跑出去玩。结果被妈妈抓住了,妈妈把她拎回家用尺子狠狠抽打她的手心。她被抽得痛了,眼泪汪汪的说着“我知道错了”,可是妈妈还是不停手,似乎是对于许清不听话偷跑出去的事情很生气。边打边说“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出去玩,玩呀!”许清见到妈妈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反驳了,只好不停的摇头。 打了几下许清又说:“还敢偷跑出完玩吗”许清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不停地摇头。许清妈妈见她不说话,拿起尺子还想再抽几下。结果把正在午睡的爷爷给吵醒了,爷爷听到她哭的声音,就说:“桂芳不要打了,她还是个孩子,你打得这么狠,难道她不是你生的女儿吗?你还打她,等远生回来就和他说。”妈妈听到爷爷的话,说了句:“我让她在家里写字,她跑出去玩还有理了是吗?不听话的孩子还打不得骂不得吗?”又瞪了许清一眼,到底还是收起了尺子,转身走了。 然后她就听到爷爷叹了声气,又叫她过去拿糖吃。她进了房间,爷爷躺在床上面带微笑看着她,看她熟门熟路的从抽屉里拿了几颗糖。许清并不是个贪心的孩子,也不多拿,就拿了两颗。她拿了糖,剥了糖纸,想往嘴里塞,却又停住了。拐个弯,踮起脚把糖伸到了老人嘴边,口齿伶俐地说了声:“爷爷你也吃糖。”爷爷就笑了,边笑边说:“爷爷是大人了,不吃糖。”然后她又说:“爷爷喝药,药苦,吃了糖就不苦了。”听了这话,老人叹了口气,微微把头抬了起来,将糖含进了口中。 小小的她这才又剥了颗糖,自己吃了。嘴里嚼着糖,她又想说话,发现吃着糖不方便说话。于是她把糖吐了出来,用糖纸包住。说出了一番像是很郑重的承诺的话:“我今天做错了事,妈妈打我是应该的。我以后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当医生,当世界上最厉害的医生,就可以给爷爷治病。”爷爷听了这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看着老人,老人眼里却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长大后她才明白,爷爷眼中的情绪,是遗憾。遗憾看不到她的成长,遗憾不能陪伴她成长。而后来,她也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她没有好好读书,更是选择了一项与医生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 当许清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本来目的要去看爷爷,就想着要进房间去。一抬腿,发现迈不过去门槛,才想起来她已经缩水了。成年后的她,迈过这条门槛轻而易举,对于缩水后的她而言,眼前的门槛可是和她肩膀差不多高。于是她看着门槛犯起了难。 而许正业看着孙女站在门口望着门槛发呆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成功地将许清的目光吸引过去。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许清看着他又发起了呆。是的,许清看着人又发起了呆。 清晨的阳光从窗子透了进来,温和的洒在老人的身上,柔和了他周身的气息。自从几年前爷爷被查出患老有肠癌以后,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了,一般都躺在床上静养。 他因病痛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消瘦,脸色略微苍白。看着许清的时候却是脸上带着笑容,目光中流露出慈爱。于是许清又呆了,这一刻,许清脑海中全是老人慈爱的目光。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对于重生这件事情有多么的抗拒。也忘了去想、去担心重生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一刻,她也确确实实的相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也接受了自己重生的现实。她想:既然上天是这么安排的,她接受就是了。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因为无论她想什么,都是徒劳的,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她担心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这样想着,许清脸上带着笑容,冲着床上的老人甜甜的叫了一声爷爷。 许正业看着孙女今天老是发呆,不过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竟然发了两次呆,以为孩子是饿的。就说:“早饭马上就好了,如果饿了就先吃些饼干,我去给你拿。”说着就要起身穿衣去拿饼干给许清吃。许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爷爷是以为自己饿得发呆了,脸“唰”的就红了,忙说:“我不饿,不吃饼干”。她急忙去阻止爷爷给自己拿饼干,手往门槛上用一撑,两条腿先后往上一搭,轻轻一跳,就进了房间。 许正业倒是被她生猛的动作给惊呆了,停住了穿衣的动作,倒是没有再坚持要拿饼干给许清吃。他把衣服穿好,连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到了最上面一个。许清看着爷爷一系列有条不紊的穿衣动作,贪婪的看着,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按照前世的历程,再过两年,在她六岁的那个秋天,爷爷就会去世了。这时她想:既然连重生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她身上会不会也有随身空间之类的金手指呢?于是她努力集中精神,想像出上一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中随身空间的描写。不一会儿,她就有些泄气了,就知道上天不会这么眷顾她,金手指什么的怎么可能会落到她头上呢? 气馁中的许清甚至没有察觉到,许正业已经走到她身边了。穿着整齐的许正业看着又在发呆的大孙女,蹲下身来,有些吃力地想要将她抱起来。许清被爷爷抱在怀里了,才回过神来想要挣扎着下去。许正业在她背上安抚性的拍了两下,她安静下来,乖乖的依靠在老人的胸前,手臂圈住老人的脖子,尽量减少老人的负担。 许正业把许清带到吃饭的后厅,将她放在长凳上。这时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盘简单的菜蔬,是一盘清炒白菜,和一盘白萝卜。这时奶奶程金英又端着一盆汤过来了,是简单的蛋花汤。 此时的奶奶才刚刚六十八岁,头上的头发也是一半黑、一半白,盘的整整齐齐。脸上只有一些浅浅的皱纹,腰板也是挺的直直的,没有半分佝偻,脚步轻快,看起来精神极了,完全不像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 程金英将手上的汤碗放到饭桌上,又转身回了厨房,端着一个小碗。小碗里是蒸好的鸡蛋羹,她把小碗放到许清面前,拿了个小勺子放到她手上,交待许清自己吃东西。然后又扶着许正业回了房间,自己去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许清吃着蛋羹,香甜的蛋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拿着勺子吃了起来。许清看着奶奶程金英进进出出,还端着一碗药进了房间。 许清甚至想像得到,奶奶是如何将爷爷扶着在床上坐好,然后小心地将药吹至可以入口的程度,一勺一勺的将药喂给爷爷喝。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就鼻子一酸,许清用力的将眼泪憋回去,快速地吃完蛋羹,然后跳下长凳。找到自己住的房间,进去,关上门,趴在沙发上头埋在臂弯里。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喷涌而出。 她特别害怕,害怕历史重演只能再一次的看着爷爷因病去世,奶奶在爷爷的灵前哭得悲痛欲绝。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许清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只要过好眼前就好了。可是又忍不住去想,想起那些高兴的、难过的、快乐的、悲伤的事情。 许清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只为了让历史再次重演吗? 许清没有神奇的空间,没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灵泉;也没有治病的异能,不会古老的中医;更没有仙侠小说中玄妙的修仙功法,没有科幻小说中的基因药剂。这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的她,重生是来做什么的,是来再经历一遍那些令人悲痛欲绝的过往吗?她充满了无力感,她活了二十八年,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不明白,上天让她重生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