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听见时有时无的潮声,惊回首寻望一切如故,只是少了一人一驴、一笛一音,至柔一路寻来,年复一年,一腔思念如烈火,烧的浑身红艳,令自己数十年、温暖不绝,却又常常有莫名其妙的疼痛,也许这是即将燃尽的征兆。
眼见数十年、兵荒马乱,京师几度易手,帝国翻覆致使生灵涂炭,更是让天玄掌门愁肠百结,像凤儿这般流离失散的孤儿,何止是一人,自己又如何关爱得了,至柔心底一片迷茫。
此情此景、让至柔真的不想回到中原,可那故事中的角色,总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出入,是不是自己该长此往来为他而活,或许真希望有一位王者归来,让这无助的循环终结。
不知不觉,至柔又出了玉门关,唐人有诗‘春风不度玉门关’,就是指这里风沙凶猛、草木绝迹,俨然是生命的极限。
凤儿历经生死,似乎倒不害怕,这让至柔宽慰许多,也不再为自己仓促的决定、而感到不安。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俩就由开封府来到沙州城下,这路上因为携带孩子,让昆仑山的掌门倍加小心,晚上从不赶路、一日三餐从不耽搁,即使野外不便之处,也是早作准备。
事实上、这孩子倒是很坚强,一点也不让她为难,尤其是到了仲云部落的大屯城,两人前脚住下客栈,至柔刚刚安顿好凤儿,就听到远远传来杂沓声,然而这气象在至柔看来似乎不对。
原来,此地以前是楼兰王国的重镇,楼兰王国的核心,当时在石城镇,在公元九世纪前后,这里一直是吐蕃国的附属领地,他们在楼兰遗留的古城上、修筑了吐蕃戍堡,该戍堡是唯一至今还在的吐蕃城堡。
九世纪末,楼兰被西州回鹘大首领白固俊收复占领,吐蕃势力暂时被驱逐清空,白固俊由此建立西域最大的高昌国。即使到十世纪,楼兰仍然未能成为高昌稳定的控制区,楼兰的仲云部落、因此也数易其主。
后来,由于赞普朗达玛灭佛使得苯教大兴,朗达玛本人也遭到僧人抵抗,最后被佛功绝伦的拉隆贝吉多杰废掉,其后吐蕃王室四分五裂、渐渐失去权柄,但佛教在吐蕃从此一蹶不振。
在苯教徒和上层贵族统治者的双重打击下,佛教徒死的死逃的逃,尼不锡率一部分喇嘛,远走到东临巴蜀的边缘地带。
而法成则带领少部分僧人,流落到归义军的沙州等地择机等待,还有部分流亡僧人,分别躲避在于阗国和西州回鹘的寺庙里苟延残喘。
因此十世纪初上半叶,楼兰又被属西州回鹘的仲云部落占据,并统治以大屯城为中心的广大地区,高原的吐蕃国自末代赞普朗达玛死后,苯教势力日盛。
教主俄乞臧俨然成了吐蕃国的实际主宰,他一直觑觎这块水草肥美之地,想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甚至还想趁机将于阗国的辖地播仙镇拿下。
因而,于阗国和吐蕃国一直不睦由来已久,所以当苯教执掌了吐蕃国的大权,就在三四年前派手下同契丹人合谋,截杀于阗国和中原的晋国使臣官员等,并嫁祸于高昌国的仲云部落。
后来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遣五大本尊中的三人,同率众多男女护法和教徒,将仲云部落的老少族人、悉数杀害驱逐,这样楼兰又被吐蕃所控制。
三个月前,传闻晋国大将率精兵,将契丹人追逃到瓜州,似乎有大军压境之险,而探子也来报说于阗国驸马、暗中率军攻打楼兰,前锋已到播仙镇,来报当年一箭之仇,这让苯教的僧人们大为紧张。
谣传的很是厉害,有教徒声称最近或许有细作入城,意图在水井等饮食处下毒,以迷惑本尊、众护法和吐蕃牧民,因而一个月前,所有酒肆、茶楼、客栈等,经商汉人、回鹘人统统被限制出城,而契丹人、达旦人以及吐蕃人例外。
所以,至柔和凤儿一进城,就被苯教僧人盯住了,十几个苯教徒闻风而动,来到她们歇脚的客栈嚷嚷:
“卡辛甘珠、楚拉辛果、斯妥巴辛三位本尊吩咐下来,若是有陌生人进城、住店逗留,知而不报者,课以重刑!”
店小二在给至柔的黄飚马加水喂料,闻声忙着起身,回首正好和苯教护法四目相对,心虚的伙计吓得莫名一个激灵、不由浑身战抖,一瓢水因此泼洒了一大半。
一众苯教徒心里顿时明白,觉得正是有机可乘,是以故意开口高声训问:“店家!这是谁的马匹?”
“来啦!来啦!”
店掌柜风风火火跑出来,一瞧马匹在吃着草料愣了愣,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这……”
“这什么?”穿红衣服的僧人追问。
“回禀超木护法,这是一对……母女……”店老板犹犹豫豫、不敢肯定。
“什么母女!一定是假扮的,她们从哪来的?”
“小民正要禀告护法……”
“少啰嗦!快叫她出来见我,果然有奸细混进来了,你竟敢违抗本尊的旨意,私自容留敌国探子……哼!”
护法手一挥,顿时过来三四个苯教黑衣僧人,一把将店小二喂养的黄飚马缰绳抢了过来,连连喝道:“滚开!超木护法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客栈楼上的窗口传出,并平平稳稳地飘下来。
随即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黄衣女子,已站在楼下门外。
苯教众僧大吃一惊、有些慌张,均你望我我望你、瞠目结舌,其实心里都在问、这人从哪来的?因为谁也没看清,这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红衣护法拜孜觉得有些蹊跷,故作镇静问道:“那个小女孩是你女儿吗?”
“不是!”至柔回答的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