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从库房里翻出了一桶没有拆封的生漆,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工作。
这桶生漆是先前季霜从漆农手上收过来后一直保存着,没有拆封使用的。
而且因为季家从前都是大量的收漆,所以很多生漆到手上的时候都是漆农进行了粗过滤,要想进炼漆这一步骤,还要自己再过滤一次。
给漆桶拆了封,季霜将灰乳色的生漆分装进准备好的小桶中,心里估算着这些生漆能做出来多少成品漆。
原本从前跟季国峰一起炼漆的时候,父女两个人一般会将现有的生漆一部分炼作透明漆,一部分炼作黑漆。
前者因为一般用以保护漆器纹饰,譬如金箔、漆粉、螺钿等等,所以所需的生漆需要干净细腻,通常会选用生漆静置过后的上层漆,包括之后季霜所需要的色漆,也是透明漆加入色粉后制作而成的。
而黑漆则没有那么多讲究,季霜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将这桶漆全都制成透明漆。
她看了下时间,估摸着到自己请假的时间结束,刚好可以将这桶生漆制完。
在库房将生漆过滤完成后,季霜趁着生漆静置的功夫去了炼漆房,检查两台机器和太阳灯有无问题,确认无碍后这才放心。
因为炼漆往往都是需要从正午开始,将静置好的生漆倒入机器之中,加入适量的水,趁着天时地利的日光搅拌加热,隔五个小时看一次湿润度,等到差不多十二小时后,生漆就会从灰乳色变成巧克力乳色。
从这时候开始每一步都很关键,不仅需要每五个小时检查湿润度、加水,还需每个小时取样试漆,检查漆的干度和透明度。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季霜就要长达三十多个小时不能合眼,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机器前。
五十个小时后,还要热晒三个半小时,这期间制漆房的太阳灯需要一直开着,让漆能够达到适宜的干度,蒸发掉多余的水份。
而这三个半小时堪称制漆过程中最难熬的时间,制漆人连着熬了两天一夜,精神高度紧绷,却又只差最后一口气,还要在三个半小时里每隔一小时去检查漆性,琐碎又难熬。
制漆的过程像是一场苦修,季霜从初中开始就跟着季国峰制漆,到如今虽然不能说青出于蓝,但在她自身的能力范围内,已经算是炉火纯青。
因为开始的时间并不是正午十二点,季霜将太阳灯的温度调高了几分,而后将生漆分别倒入两个机器之中,开始搅拌。
她看了眼时间。
可巧的是,眼下正好已经午夜十二点。
季霜给手机开了静音,只将手机的闹钟打开,而后拿了速写纸和炭笔在机器旁的小马扎上坐下,蹙眉凝眸开始画速写静心。
机器低沉的嗡鸣声没有让她分心,反倒让季霜更为专注。
她在纸上利落的起型,画一幅制漆房内的景象,这对她来说简直烂熟于心。
最后一笔落下,季霜抬眸看向制漆房内耀眼的太阳灯,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说起来,她一直都是如此,不管心里多么烦乱,只要回到工作室,做跟漆艺相关的事,都会立刻平静下来。
随着机器的搅拌转动,机器内的生漆色泽逐渐开始变得均匀,味道也开始无限接近制成后大漆温润的味道。
季霜从小就与别人不同,她不会对大漆过敏,更不觉得大漆的味道难闻。
相反的,她感觉自己像是天生为制漆器而生,不仅觉得大漆的味道迷人,而且就算是直接徒手抓生漆,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对于多少漆艺手艺人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手机铃声忽而响起,打断了季霜的思路。
她按掉闹钟,起身去检查搅拌机器内生漆的湿度,发觉有点干后加了一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