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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

三月下旬是熙蓝的生辰,王妃在府里给她筹办了个小宴,邀了几个亲友小聚。    那日天才刚亮,杏棠斋已忙碌了起来。岳珈也没闲着,只是明霜不让她做粗重功夫,只许她帮忙剥花生。    宋家姐妹早早过来,宋淇不乐意和熙蓝待在一处,独自在池边喂鱼。宋漪特地来找岳珈,为上回绣岭宫的事情向她道谢,还送了她一盒波斯螺子黛。    岳珈推辞道:“那日宋二姑娘帮我解围,我还未好好向姑娘致谢,怎能收您的礼。”    “收下吧。”宋漪笑盈盈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点心意而已。你若不收,倒教我不能安心了。”    岳珈只得收下那螺子黛,其实她平日并不上妆,得物无所用。宋漪看着她脸上的皮肤,未施粉黛却也细腻粉嫩,当真是得了上苍眷顾的。    熙蓝过来找宋漪,见宋淇不在,脚步欢快了不少。宋漪柔声嗔她:“白长了一岁,还跟个孩子似的。”    熙蓝嘻嘻一笑,宋漪又道:“对了,康织托我告诉你,她身子不大舒服,不来给你庆生辰了。”    熙蓝收敛了笑意,凝眉问道:“她怎么了?之前落水染的病不是已经好全了吗?”    “大约是旧病复发了。”宋漪无声叹气,康织的病哪里是什么旧疾,前日陛下降旨赐婚,把她指给了禄康伯世子。她哭得双眼红肿,不愿见人而已。思及此她不由庆幸,那日见颂王下水救岳珈和康织时,她心底有几分不甘,心想若是岳珈先救的是康织,她便能有嫁颂王的由头。如今看康织这般,她才明白颂王根本不会受人逼迫,真若是调转了她们,眼下哭红眼的怕该是自己了。    熙蓝缠着宋漪去前头玩,岳珈继续低头剥花生,花生壳堆成了小山。元照彦火急火燎跑过来,带着一阵风,把花生壳吹到岳珈身上。    “多福。”元照彦满头大汗,“快跟我走。”    岳珈慢条斯理拨着身上的花生壳,猜想他又要带自己去平康坊,缓缓道:“奴婢还要剥花生,走不开。”    “剥花生有什么要紧的。”元照彦急切道,“有个狼心狗肺的要把自己闺女卖进春风楼,你快跟我过去。”    岳珈不为所动,继续剥壳:“那您把人赎了不就成了。”她可不想再去张扬一回。    元照彦面露难色,他这些年花费了府里不少银子,昨个王妃把他训了一顿,不肯再给他支银两了。他软下声气朝岳珈道:“这么着,我帮你剥花生,你跟我去赎人。”说话便捡了颗花生剥起来,却是习惯性地往自己嘴里送。    “怎么在剥花生?”元荆平淡冰冷的声音传来,岳珈和元照彦皆是一惊,都以为是在问自己。    岳珈抬起头,见元荆背着手朝他们走来,元荆看着元照彦,眼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工部就这么清闲?”    元照彦脸上僵住,双手藏在背后,悄悄将花生丢远,道了声“七皇叔好”,旁的再不敢多说。    元荆面色如铁,质问他:“听李尚书说,你这个月已告了四日假,都是为的什么事情?”    元照彦慌得冷汗涔涔,他在工部挂个闲散官职,可有可无,当起差也就没多上心。至于告假,要么是约了好友小酌,要么是去平康坊了。可这些话他哪里敢与元荆说,眼神移向岳珈。    岳珈何尝不惧怕元荆的威严,大气也不敢喘,更别说替他说话了。    元荆见他这般,知他本性难移,也放弃了敲打的念头,只道:“你既喜欢剥花生就剥着吧。”又朝岳珈说:“你随我过来。”    岳珈只得放下花生,起身抖了抖衣裳,追上元荆:“王爷有何事找我?”    “你的屋子在哪?”    岳珈一怔:“去我屋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元荆道,“随便与你说事。”    岳珈环顾四周,杏棠斋的下人都去小花园了,四周并无旁人。她问道:“在此处说不得吗?”她那屋里乱糟糟的,只怕污了颂王爷的靴子。    “不成。”    岳珈无可奈何,只得带他去自己的小屋。    元荆一踏进去便收进了眉头:“这是住处还是杂物室?”屋里堆着各色箱子盒子,两个人站立也觉勉强。    “还不是托了王爷的福。”岳珈指着叠在一起的木箱,“那些是肃王妃赏的。”肃王妃隔三差五就往她这儿送东西,哪怕自己一样也没用过,她依旧乐此不疲。    “我母妃不是也赏了你东西?”    岳珈点头,翻出那个粉色锦盒递给他:“就是这个了。”她不知道元荆寻这个做什么,最好是收回去还他母妃。    元荆打开盒子,取出那支岫岩玉珍珠簪子仔细端详,岫玉通透,珍珠圆润,做工也精细无暇,确实是上品。他抬手将簪子别到岳珈头上,岳珈伸手要摘下,元荆握住她是手腕:“不许摘。”    自从康绣去世后,他的母妃一直希望他再添个人在身边照顾,而他总莫名觉得该等一等,等一个真正能与自己同气相求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有岳珈出现,他母妃比他还高兴,常常催他早日把人纳进王府去。可若如今纳了她,至多只能是妾侍,实在委屈了她。    岳珈挣了两下,元荆松开手,她也没再去摘那簪子,等他走了再摘不迟。    “除了宫里和宋家的赏,可还有旁人给你送礼?”    “工部李尚书送过。”岳珈道,“我退回去了。”    元荆点头,李峥嵘怕是心中有鬼。他环顾这间小屋,隐约闻见一股酸气。见角落里放了一个小坛子,元荆走过去掀开封布,屋里酸味更重了。    “你藏一坛醋做什么?”    “那是酒。”之前照韫送她的梅花酒,她一直舍不得喝。    “酒开封了就不耐藏了。”元荆将封布盖回,“丢了吧,想要什么酒我送几坛新的给你。”    “不能丢。”岳珈急忙拦住他。见她将一坛醋守的这么严实,元荆挑眉,问她:“谁送的?”    “世子赏的。”    元荆深深吸气,酸气涌进肺腑里,他劳心劳力为她好,却比不上自己侄儿的一坛酒。    岳珈将那酒坛收好,问元荆道:“王爷不是说有事与我说吗?”    元荆暂压怒气,正色与她说话:“上回不是告诉你,我会派人去突厥给你哥带话,有回信了。”    岳珈精神一凛,急切等着他将话说完。    “岳琛写了一封认罪书,将投敌之事说成是他一人所为,与大数没有关系。”元荆负手,岳琛确是个看得清大局的人,这一来,即便将来事情败露,突厥也没了兴兵的理由。    岳珈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哥哥会否觉得心寒,他誓死尽忠的朝廷,却要他独揽罪名才肯信他。    她犹自难过时,元荆已离开了小屋。待岳珈回过神来,打算回去接着剥花生时,忽发现墙边的酒坛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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