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清晰。
“啪——”
清脆巴掌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无比清楚的尖锐吼叫:“你不能做这个监斩官,绝对不能!”
“秦大人……秦楼台,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遥儿,你不能弑父啊!”
元帝站定,脑门被从天一道惊雷劈中,方圆百里再无活物。
后宫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元帝骤然晕倒在淳华宫,抬回去后仍是久久不醒,太医好一通扎针灌药,直至半夜才睁开眼。
皇后嫔妃们无一不关心他的龙体,但都被拒之门外。
六公主忧心受惊,也病了,不得不回去休息。
元帝苏醒后安静良久,目光呆滞,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也不见人,仿佛魂归天外,又似妖邪附体。
纪福德站在寝殿门口,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知等了多久,元帝终于动了动。
“去把周氏传进来。”
他声音微弱沙哑,好像瞬间衰老十岁。
纪福德赶紧去办,不敢耽误。
周凭栏脱了簪,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只着素衣,简洁得像初冬纯白的雪。
记得她刚入宫养在皇祖母膝下时,也是整日穿一身的白衣。
若非衣服上头还绣有精美的小花,他还真以为她在戴孝呢。
“庶人周氏,拜见陛下。”
周凭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的脸与年少时没太大区别,甚至与儿时也没太大区别,不过是长开了五官,拉长了岁月。
“你……没有什么想对朕说吗?”元帝道。
周凭栏笑了笑,气息中充斥着一股释怀之意:“陛下想听什么?”
“遥儿,是不是咱们的儿子?”
“不是。”
她回答得无比坚定。
“好,很好。”元帝看着她,“朕宠爱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别人的种!”
周凭栏轻声一笑:“陛下的孩子难道还少吗,反正太子也立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元帝道,“宫规森严,你久居后宫,又如何能与外臣私相授受?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遥儿到底是不是咱们的孩子?”
周凭栏低低地笑了起来。
“原来陛下是在纠结这个啊,区区一道宫墙罢了,想要暂时脱离,怎会没有办法?”
“再说了,您不是已经知道那夜去精查司的人是我吗?”
元帝忽然想起来,是了,她是个有武功的人,只要服下秘药,便能视皇宫各处于无人之地。
“朕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你们元氏将我困在宫里,威胁父亲给你们卖命,害得我举族皆灭,我为何要替你们元家生儿育女?”
“我巴不得你们断子绝孙,永生永世都在替他人做嫁衣,把江山拱手于人!”
元帝彻底恼怒:“贱人,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周凭栏哈哈大笑,全然没有以前装出来的娴静端庄。
“陛下,你就算不杀我,我又能活多久?”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这副身体,原本就是太皇太后在药中动了手脚,故意叫我变得生不如死的。”
元帝一愣:“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我刚入宫时身体康健,何曾有什么病体支离,气血不足之象?自从太皇太后派她的贴身太医过来照顾,我便再未好转,甚至一年比一年差,陛下可想过为什么?”
元帝指尖抖了抖。
他当然记得,周将军之女并非京中闺秀之流,纵然不像男儿般骑射俱佳,却也是一派英姿飒爽,自由随性之风。
儿时的自己甚至想过,如此烈的女儿家,也不知皇祖母会将她许配给谁才能降得服。
但他没想到,仅仅五年之后,自己便成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