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郊，乱葬岗。 此处是日常抛尸的地儿，聚集了整个京城的野尸。 食不果腹饿死的，死于非命无亲无故的，亦或是患了什么不治恶疾的，留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尸体，但凡没人敛葬，全数被丢在了这乱葬岗上。 长年累月，被野狼啃食的啃食，腐朽的腐朽。想来这野狼也是挑嘴，不吃人首，倒把那些七零八落的胳膊腿儿吃了个干净，整个乱葬岗上走一遭，全是白花花的骷髅骨，瞧起来瘆人无比。 在这一堆荒草白骨之中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瘦若枯槁的男子，衣衫褴褛，浑身碎不拉几的小布片勉强遮住私密部位，若是被姑娘家家瞧了去，少说也得羞上个十天半月。 一阵悉索声之后，那麻杆男睁开了深陷的眸子，一双琉璃色的眼珠黯然无光，那人面露骇色的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盲摸一把，瘦到变形的脸上露出诡异恐怖的表情。 仔细瞧来，应是惊讶所致。 那张脸除了包了层人皮，其余与骷髅无二，若不是原本生的俊美，此刻这表情怕是更加令人发毛。 这个瘦脱相的麻杆男正是那个在凤凰寨三刀穿死的沈末。 原主沈初突然回归，他这个穿越过去的外来货定是没了位置。 至于沈末，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先是莫名其妙穿到了沈初身上，现在又跑到了一个枯瘦如柴的躯体上，还如此寒掺的躺在荒郊野外。 瞧着这周围的白骨，沈末心中一阵犯怵。 得亏他醒得早，不然若是到了晚间，月黑风高时，被野狼撕了都说不定。 沈末撑着火柴棒一般粗细的臂弯坐起，拍拍脏的凝成块状的头发，晃晃脑袋，眼前清明不少。 正欲翻身坐起，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 沈末慌忙羞耻蹲下，扒着眼前的蒿草窥视前方。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握一把铲子，负着一个竹条编制的背篓，里面横七竖八放了不少药草根。 待走近细瞧，沈末浑身冷不丁的一哆嗦，眼前并非什么素不相识的路人，正是那位杀千刀的蛮横夫子！ 兴许是听到了沈末这边的动静，夫子朝他走了几步，四下环视之后，一把将他揪出草丛。 一年未见，这夫子依旧如此骄矜蛮横。 倒不是沈末怕见着他，只是自己此刻衣不蔽体，身上这几片儿烂布着实不能不说羞耻，相较印第安人的草裙装都暴露了数倍，怎能光明正大的立在他面前。 左右被逮到了，沈末已经做好了被讽刺揶揄的准备，不曾想，这夫子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末，继而搁下背篓，脱下身上的半袖外罩衫一脸嫌弃的披到了沈末几近光裸的肩上，语气甚是傲娇：“还以为是个野物，不曾想竟是个不知羞的大活人。” 沈末鼻子一阵儿泛酸，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朝夫子恭敬的作了一揖：“多谢先生了。” 夫子朝沈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瞧你这枯槁之躯，纵使晚上遇上了野狼，也不见得瞧得上你，索性先跟我回去吃个饱饭吧。” 沈末闻言一愣，过往种种恩怨袭来，心中愈发愧疚，但眼下温饱才是首要，便厚着脸皮跟着夫子回了他那个土坯草屋。 说来这夫子也是过的清贫，整个袖珍小院里，除了一个敞篷锅灶之外，就只剩下一间勉强遮蔽风雨的茅草屋了。 沈末一进院子，便问到了浓浓的中药味儿，不由得心生疑惑，莫非这夫子患了什么恶疾不成？ 可一进茅屋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张土炕上还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上下考量起来，倒是和自己现在这副枯瘦模样甚是相似，只是自己这应是饿的，而那床上之人是病的。 沈末好奇的走上前去，正欲探寻一番，却被端着破碗进来的夫子一把扯住。 夫子：“他染了伤寒，沾上就会得病，不想跟他一样就离得远点儿！” 沈末一怔，止步蹙眉道：“床上这位是？” 夫子将那缺了个口的花瓷碗递给沈末：“我兄长。” 沈末嘴角一抽，端起一旁的花瓷碗咕咚咕咚狂饮了一番后，抹去嘴边水渍，躬身致谢：“多谢先生了。” 夫子掸掸衣袖，没搭理沈末的道谢，而是走到一个翘着漆皮的木柜前，一阵金属交杂的咣当声之后，打开上边那把生了锈的大铁锁，从中取出了一见洁白如雪的深衣递给沈末，而后一句话没说就出了门。 沈末将脏兮兮的双手在身上二八五一抹，掂起那白色深衣在自己脏乱的身上比了比，胖瘦倒是合适，只是这长短有些…… 沈末并未换上那身白衣，毕竟自己身上脏的跟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似得，若不要脸的穿了那间白衫，倒真的是玷污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破草屋虽破旧窄小，但其中陈设，文房四宝、古今典籍倒是一样不少。 沈末从那简陋的竹架上抽下一本诗经，尚未翻开却被夫子叫住。 “洗浴用的热水已烧好，你且先去沐浴一番，归来时，晚饭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说罢，朝沈末翻了个白眼，然后从一旁断了根秤的洗漱架上取下一方雪白的干巾丢给沈末，言语之间依旧带刺：“洗干净些。” 沈末干笑一声，这夫子还真是个刀子嘴啊。 …… 一番沐浴过后，沈末换上了那身白色深衣，果不其然，裙摆只到他小腿处，虽是风雅不足，但总归比穿破抹布强了不少。 拭干了头发，从茅屋里的桌角处取了一面裂纹横生的黄铜镜。 这一看不打紧，沈末吓得一个愣神没抓紧，那黄铜镜跐溜摔到了地上，还好原本就不是个完整的物件儿，这一摔也没再坏多少。 沈末倒是久久不能回神，因这镜中的面貌不是别人，正是上辈子的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