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门外?六花飞, 困倚胡床醉不知。1
冬雪越发肆意,单是沈映鱼和采露从隔壁回去,那一小段路就饱受欺.凌。
出来时雪下得不?大, 甚至还?晴空万里?,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天公便?不?做美。
鹅毛般大小的雪飘飘扬扬地洒下, 也不?晓得是要将谁淹没在寒霜下。
沈映鱼和采露刚行?至朱红门前的石雕狮子旁,挑眼便?觑见不?远处踏着白雪, 一袭红裳的少年执着素伞, 似踏霜花不?染尘埃的谪仙人。
“夫人, 主子来了, 我们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罢。”采露欣喜地扶着沈映鱼移至一旁。
沈映鱼转头对着身后?赶来送伞的侍女?盈盈笑,“辛苦姑娘前来送伞, 暂且不?用了,劳驾替我谢过孟良娣。”
侍女?忙不?迭摆手, 然后?抱着怀中的伞离去。
不?一会儿踏雪而来的少年便?信步至两人面前, 覆满雪的伞沿微扬,露出他昳丽的面容, 唇红齿白,似雪梅精怪化?形。
“你怎知晓我现在出府了?”沈映鱼接过他手中的伞,乜着眼好奇地问?道。
苏忱霁压着眼角, 嘴角上扬,斯文中透着隐约的狡色, “我猜的。”
实际是因为武寒提前告知给了他,这才恰好赶到。
沈映鱼轻笑着摇头,将伞撑开, 拍了拍采露的头,“走罢, 回去。”
“好嘞。”采露撑着把小伞,忙不?迭地乖巧点头,跟上两人的步伐。
三人踏在白雪铺满的巷道,远远瞧去似有温馨的暧昧。
偷窥在朱门缝子里?的人,悄然地将脸收回去,然后?折身往里?面小跑着回去。
香闺绣阁,门罩悬挂珠帘做帘,地龙沉闷作响,美人榻上仰头倒着神色略微失神的少女?。
不?一会儿从外?面小跑进粉裳侍女?,裙摆勾勒着流转的风华,一路行?进来。
“殿下,瞧见了,瞧见了!”
美人榻上的闻燕娇倏地从上面坐直了腰,转眸流眄,纤细手指搭在雕花架上,急忙问?:“快速速道来。”
侍女?跑进去后?三两步走到闻燕娇的耳畔,低声嘀咕几句。
片刻闻燕娇的脸上又惊又怒。
听了此番事宜教她又想起上次亦是这样。
上次她与沈映鱼同乘一辆马车,分明?是她先唤的苏忱霁,但?他却?一眼没有看她。
原来从这里?就早有端倪,怪不?得他在盛都时,兄长送他那么多的女?人,他一概不?收。
她还?当是他知晓自己会生气,故而不?收的。
真?恶心!
闻燕娇现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又急跳又恼恨,但?想了想迟疑地蹙眉,“万一真?是敬重呢?本公主待母后?便?是如此。”
也许是她想岔了,根本就不?愿意去想苏忱霁任何的不?好。
侍女?又道:“殿下心善,不?愿胡乱猜想人,但?奴婢确实眼睁睁瞧着,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肩靠肩地同撑一把素伞,还?齐齐将手垂在一旁,谁知是不?是借着宽大袖摆掩盖什么不?得了的行?为。”
“岂有此理!好你个沈映鱼,竟如此诓骗本公主!”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闻燕娇的刚刚的想法,俏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怒火,裁修好的圆润指甲紧扣着镂空雕花中。
片刻她抬起冷傲的下颌,眼底浮现藏在天真?浪漫下的歹毒,唤道:“屈嬷嬷。”
不?一会儿闻燕娇的乳母,屈嬷嬷便?走了进来。
屈嬷嬷乍见她满脸的怒意,忙将周围的侍女?都驱出去,然后?上前半跪在她的身边道:“乖乖小殿下,又是谁惹您生气了?”
闻燕娇噘嘴不?悦道:“屈嬷嬷……”
天真?烂漫的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
屈嬷嬷作为自幼陪在她身旁的乳嬷嬷,自然疼她,当下垂首听着。
七彩琉璃珠帘被风吹得叮铃作响,将那些见不?得光,隐在暗处的宵小声掩盖。
于此同时,方才禀明?闻燕娇的那粉裳侍女?,从香闺暖阁中退出去后?一路沿着小道,悄然地拐去了另外?一间院子……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华灯初上,大雪下过檐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许是方才在外?面吹过了寒风,沈映鱼几次路过大厅,隐约听见一旁书房中传来咳嗽声。
沈映鱼想他刚从衙上回来就出来接她,心中塌陷一软。
她去冰窖中捞出两只十月下旬存放的梨子,折身进厨房,想熬些冰糖雪梨水给他压压嗓子。
袅袅烟火升起,满室暖意。
苏忱霁嗓子压不?住,又握拳轻咳几声,将原本脸上的血色咳褪去,君如玉般白。
他伸手提拉一旁的壶,察觉壶中无热水,遂放下手中的公文站起身,冷白修长的手提着青铜玉壶往外?行?去。
刚至门口,他便?看见不?远处端着冒热气的碗,信步而来的人,素色裙裾勾勒雪中风华,携带柰子花香气扑面。
甫一见她,苏忱霁脸上浮起一丝笑,欲要开口,却?突然咳嗽不?止,手中的玉壶落地被砸碎了。
他单手撑在门框上轻弯下腰,那玉面菩萨相貌被咳出几分不?一样的颜色来,荼荼蘼蘼,秾色如霞。
“忱哥儿,刚好,快来将冰糖雪梨水喝了。”沈映鱼见他咳得厉害,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搁置一旁的桌子上,忙不?迭起去扶他。
一边扶着人纤柔的手抚着她的后?背。
那双手似乎也带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又柔又轻,教人忍不?住攥紧放在心口,让她感受炙热的胸膛、起伏的心跳。
他本已经止住喉咙间的痒,此刻不?知为何自心底泛起的痒意,如倾覆之势压辄,喉间的痒便?冲击得压不?住了。
沈映鱼没料到他越咳越凶,连将人扶在一旁的的座椅上,眼中满是关切和恼意,“瞧罢,就让你不?要出门,今日良娣府上已有下人送来了伞,就算没有伞,我多少也只是淋会子的雪,教你出来一趟,别又将身子压垮了。”
她说着将折身端起一旁的白瓷碗,塞进他的手中。
苏忱霁垂着眸听着,压下喉咙间的痒,呷着已经变温的冰糖雪梨水,耳畔依旧还?有她喋喋不?休的声音。
“还?有,衙上有究竟是什么大事,非得要你一个受伤的人上值去处理,不?能像之前那般,将文书送进家?里?批阅吗?”
她旋过身落座在一旁,素面的百褶裙裾宛如寒冬中勾勒的木芙蓉,千瓣迭起又千瓣盛开。
饮了几口润喉的冰糖雪梨水,他的心中那令人难忍的痒,也一道被压在阴暗的角落。
他将碗搁在一旁,抬起一张被本是如玉色,却?被咳得泛着春情的脸。
“我身子哪有那么弱,不?过是方才出来急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温声地说着。
这话倒也没错,因为之前吐的血都是他咬伤舌和口壁的软肉,勉强吐出来的。
当时确实压着了胸口,但?无伤大雅,那日大夫那般说,不?过是因为那是他的人。
她当时虽恼他,但?也心软,一定会留下,至少也得照顾他到身体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