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耿成好大的本事,竟能说动一位郡守不远数百里,娶未有父母之命,直接约定成婚的女吏?”
桑弘羊眼中多了几分讥讽,将竹简上不同视角的情况全部看完,轻哼了一句,道:
“本就是冲着瓷坊来的,再有些别样的手段也不是不可,倒是韩医曹,这上面为何处处袒护这济阴郡守呢?”
韩盈倒也不奇怪桑弘羊情绪为什么这么外露。
虽然在献瓷中,她是最重要的开始,但在论功行赏中,受限于身份地位,她肯定是最弱,最不起眼的一部分,做为天子近臣的桑弘羊是不可能为了她专门跑一趟的,不过,对方很有可能为瓷坊跑一趟。
毕竟技术和实操那就是两码事儿,更不要说制作过程积累的各种无法被记录下来的经验,寻找瓷土的麻烦,总之,如果对方想要借助瓷器做些什么,那跑一趟原产地绝对是最优选。
韩盈相信在后世做为国宝,宫廷御供、远销海外的瓷器绝对有这个魅力!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瓷坊已经和对方的升职加薪绑定在一起,利益差点受损的桑弘羊不发疯才怪。
至于对方说耿成没有那么大能力那点,韩盈还真不赞同,后世那么庞大的裸聊诈骗杀猪盘投资赌博产业证明,意志力再强的人只要有弱点,肯定会因为旁人的诈骗入局,古代也不多让,汉武帝在寻仙上不知道被骗多少回了呢。
也就是说,这件事耿成在其中肯定也起了不少推动作用,他被判罚一点都不无辜,当然,济阴郡守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他不会做下这样的安排,如果可以,韩盈想弄死这两个人,而她不这么做,桑弘羊怎么可能不清楚?
“没有证据,我一个小小的医曹,怎敢诬陷一郡郡守呢?”
“可惜了,在下也没什么证据。”桑弘羊脸上多了几分遗憾,他道:
“甚至连你的封诏都送晚了两天,不然,这些人袭击的就不是私坊,而是官坊了。”
“封诏?”韩盈眼中有些疑惑,看对方伸手指了指安几上的木盒,她便快走两步上前,伸手拿起来观看。
一个县吏的爵位晋升,别说轮到皇帝亲手写封诏了,就连身边的侍郎都懒的写,最后交给朝中转办部门写好的,所以只用了简单的白绢,也没有绣纹,不过需要加盖的印鉴都是齐全的,而上面还有皇帝的特封,也就是多给的土地。
韩盈没想到自己还能保留瓷坊,她按耐住心中的喜悦,思索起来桑弘羊的用意。
袭击私坊和官坊是两种不同的罪名,前者还能私下和解,赔钱了事,后者直接就是死罪,当然,刑不上大夫,对济阴郡守来说他罪不至死,但官职肯定没那么稳当,丢官全看平时树敌多不多,皇帝愿不愿了。
韩盈转过身,面对着桑弘羊,试探性的问道:“巧了,我于阁下两日前正好见过,就不知……”
“我正想提这个,两日前在下曾说要给韩医曹指一条新路,不知你对管理药草的郡药官可感兴趣?”
已经成年,又有充足饮食和锻炼的桑弘羊,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这让他直接高了韩盈一头有余,这让他能够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对方,同时还能造成无形的压迫,看着对方,桑弘羊暗示道:
“身居高位,才能避免宵小的骚扰啊。”
兄弟,你有本事冲着济阴郡守说一遍他是宵小!
韩盈沉默片刻,突然问道:“诏使可之瓷器之利如何?”
“不可估量。”桑弘羊有些不解对方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却还是认真的回到:
“可若是只在你手,也就只能谋个百万家私了。”
话音刚落,桑弘羊就想到了什么,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好的情绪,刚想说什么,便听到韩盈已经开口道:
“百万家私,再加上陛下厚赏,哪还有宵小敢过来图谋?我家人不多,也用不着多操心,又有田产,日子过起来,简直和神仙无异。”
说着这些话的韩盈抬头,她直视着桑弘羊的眼睛,问道:“人生再世,总会有几分所求,诏令觉着,我不在意这样的浮财,会更在意什么呢?”
更在意什么?
桑弘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很多东西。
地位、名声、更大的权力,更多的美貌少年……当然,这些东西对面前之人来说,太过于粗浅,她并非不愿意拥有这些东西,只是拥有的前提和拥有之后的使用方法,与大多数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在此人的思维中,能让她感到最开心快乐,且有意义的事情,是救助弱者,甚至可以说,是行她的‘道’。
桑弘羊见过这样的人,他们的内心极为坚定,同时又有极高的判断力,很难被外物引诱,韩盈相较于他们太过于年轻,理论上应该还没有那么成熟,可惜,他还是来晚了。
“郡药官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即便是韩盈已经表露出她的医院,桑弘羊还是要再试一次:“总比你在这里继续蹉跎好。”
“不了。”韩盈拒绝道:“而且,在宛安我也算不上蹉跎,说起来,去尝试我脑海中一切能够尝试的设想,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诏令难道不好奇,这座城在我手下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么?”
韩盈的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她在厅内环顾,好似能透过墙壁,看到整座城池,以及县辖区内各个村庄的样子。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桑弘羊真的被韩盈吸引了。
他是商人出身,这样的身份让他在朝堂中,很难面对那些自诩为国家有用的儒生,以及有先祖荫蔽的权贵,韩盈在商业上的天份极高,如果她真的能将这两点结合好,创造出让整个汉国都为之侧目的价值,那,即便是这样的城会因为各方觊觎争夺而走向衰落,也能说明经商不是祸国,商人也没有那么低贱啊!
“我大约会在此地留个一年半载。”
桑弘羊放弃了自己的招揽,也不在意自己之前做的那些设想,不就是工作方案作废嘛,经常的事情,他不再提这件事情,而是问道:
“不知韩医曹是否愿意将我送到诏令的时间,提前两天?”
韩盈当然愿意了,能一口气整死对手谁愿意用两次?
只是即便桑弘羊将私坊变成了官坊,关键问题还是没办法解决,那就是她们手里,仍然没有能够百分之百指认济阴郡守指使此事的证据。
而且,济阴郡守任职时间不长,朝中没什么敌人,就算是有也因为级别太小,不够在朝中说话,再加上做为皇帝指派的人,直接告状,皇帝很容易看在韩盈这边没什么损失上,偏袒和稀泥,桑弘羊此刻不在皇帝身边,没办法直接告状,很难直接让他丢官。
不过,官丢不了不代表能坐的稳,韩盈和桑弘羊一合计,就冲着对方的名声去。
韩盈这边正常的告状,还是以私坊的名义,顺带着将锅推到耿成身上,树立一个我受欺负,但是我很大度,给对方留点脸面,实际上只要济阴郡守应下分分钟就个笑话的结果。
而桑弘羊呢,他做为特派的诏使,是能够直接给皇帝送信的,所以他在给皇帝的回信时,是这些人袭击的时候,已经成了官坊,而且其中有人说了就是济阴郡守恶意谋划,是他努力劝解韩盈,这才让对方容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