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贲对老觋警惕极高,可架不住对方提及的是粮食,煽动性极强,若非对方初来乍到,村里人都不认识他,而桓贲平日里积累的威望够高,能够将村里人都压下去,再加上手头还有点粮食撑着,他们恐怕立刻嗷嗷叫着,跟这老觋跑去抢粮了。
首领再强,也无法拧着手下所有人的意志来,桓贲只能从对方口中尽可能多的问出粮食来源的信息,假意思索过风险之后,便答应了老觋,将人送走,赶紧拉过来自己信得过的弟兄和村里的长辈商量。
夏媪是村里的最为年长的老人,据说,她的年龄已经快到七十岁,具体是不是大家都不太知道,但过往的确有官吏过来给她送肉粮,不少人的大父见了她也得喊声婶。
活得久,见识也多,牙齿掉了不少的夏媪说话很含糊不清,可在这件事上却看的极其清楚,开头一句就是:
“这老觋绝对没安好心。”
桓贲见识够多,夏媪说完之后便点了点头,旁的人则是各有各的犹豫,还有被冲昏头脑的,忍不住嘀咕起来:
“那可是粮啊……”
“老婆子我活这么久了,灾年也不是没经历过几次,可打我记事起,就没听说过这种时候还有人会运粮进来的!”
西汉尊老,甚至不惜用法律去强行保证老人的权益,但年迈体衰的老人对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是需要依附对方照顾的弱势群体,这使得法律起到的作用极为微小,除了父母,真正能让老人得到年轻人敬重的,是她/他们漫长时光积攒下来的生存经验,在这个无法从外界获取任何知识和经验的时代,能拿来救命。
夏媪年龄大了,眼睛也开始浑浊,根本看不清距离自己两米开外的人是谁,但她还是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这些蠢蠢欲动的儿郎们纷纷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们饿,自己饿,家里人也饿,可越饿,头越不能昏!谁说这老觋说的话一定是真的?他要是就为了将你们这些青壮骗出去,好趁机闯进来,抢村里剩下的粮怎么办?”
这个可能一说出来,年轻人发热的脑袋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另外两个老人眼中也多了不少赞同之意。
一口气说这么多,夏媪有些累,她停下喘了喘气,这才继续道:
“再者,就算是真有这粮,那运粮的人会是傻子,什么防备都不做?怕都是穿甲拿槊,配着剑的兵卒护着!我们过去就是送命,说不定,那老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粮食关顾众人的性命,就算是桓贲只叫了自己的兄弟想开小会,也架不住别的不放心的人围过来旁听,此刻也已经在外围聚集了四五十号人,听到这里,纷纷叫了起来:
“老天!”
“这老觋简直坏的肠子流脓!”
“就是就是!”
“简直是有母生没母养的狗东西!”
“心也太黑了,要不,我们去把他抓来,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人早跑了,上哪儿抓?”
做为村里的女医,桓秀也有一定的威望,尤其是还有做为首领的哥哥,她开口说话,众人也安静下来,等她继续说。
“老觋今天带来的那些人你们看了,脸上没有一点儿菜色,现在能吃这么好的人,都是狠人,也不瞒着各位,我叔家嫁出去的姐姐,桓冉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带婆家人过来避难,就是因为这老觋打着女医行医受天谴的幌子,将邻村的周女医一家杀了,又抢走她们家的粮食!”
闻言,不少不知道此事的人纷纷抽起来冷气,眼中更是多了对这个老觋的敌意。
一个能将女医指认成灾祸源头的老觋,也能轻易的将他们指认成妖邪鬼魅,好带着人来夺取他们的粮食!
看着众人的敌意,桓秀心中满意起来。
村里突然多出的七口人根本遮不住,比起来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人乱传谣言,真将矛头指向她这个女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将此事定了性,往后再有人敢拿此条想找她事情,那就是和老觋是同样的货色,都是打着幌子谋划她家家产的恶人!
确认不会有人以此来攻击她后,桓秀也没有继续在这点上纠结,她继续说道:
“此人阴狠毒辣,就算是真的有这粮食送来,恐怕也是打着让我们先去送死的主意,实话说,我们与他非亲非故,又没有供奉服从于他,不是他的亲信,被这么利用也是正常,我更担心的是,我们付出不少人命将粮食抢回来之后,又少人、又有那么多粮食的,对方真的不会煽动旁人,对我们整个村子下手吗?”
听桓秀这么说的褚猴只觉着后背发凉,着实没忍住的打了个哆嗦。
那老觋敢带人去杀周甜一家,怎么不敢带人来?那时候他们人弱的弱,伤的伤,岂不是任由他们杀了!更恐怖的,是这样的事情很大可能会发生,他这蠢笨的脑子,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茬!
“这,这怎么办啊?”
褚猴还在后怕,有人则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发问:“难道这粮食我们就不要了?”
“不要也不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桓贲只觉着夏媪和小妹是真的给力,总算把这些听到粮食就上钩的榆木脑袋给拽了回来,他从容沉稳的说道:
“若真有这粮食,我们不抢,他也能说动别人去抢,到时候别人有粮我们没有,也很危险,我的想法是,先想办法摸摸这老觋的确定这不是骗我们的坑之后,再把旁边两个村的青壮拉过来,一起去抢那粮食,既能分担风险,也能守望相助,至于少分的粮食,大家地里的豆种已经发芽,每亩地怎么都能收个一石左右的豆子,加上打猎和采来的野菜,总能熬到明天秋天,少得点粮食也没什么。”
听桓贲这么有条理的安排,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还是桓贲厉害,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