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长公主唔了一声,笑道:“看样子,他们的典签,比我们的侯官,还要更刻薄些了?”
二人说话,也不再答理裴明淮,裴明淮便退了出去。
景穆寺里众禁军来来往往,气氛是非同一般的凝重,平日里念佛诵经的声音都没了。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年轻女郎打开了门向外张望,这女郎身形纤细,容色俏丽,小小的一张瓜子脸,一双大眼十分精灵,嘴唇却甚薄,一看就是嘴不饶人的模样。那女郎望了片刻,回头对屋里一个青年男子道:“哥哥,外面不知道出什么事了,闹哄哄的。”
吕谯正在做手中的物事,头也不抬地道:“今儿皇后和长公主来寺里,自然护卫的人多了。玲珑,把门关上,你就爱管闲事!”
吕玲珑脸有疑色,正打算关门,一名麒麟官却过来了,对着吕谯一礼,道:“吕公子,得罪了。景穆寺中每一处,我们都得搜查。”
吕玲珑沉下了脸,道:“连我们这都不例外?”
“吕姑娘,得罪了。”那麒麟官道。吕谯又是不耐,又是无奈,道:“你们慢慢搜,我找个清净地方去。”
吕玲珑一张俏脸绷得紧紧,跟着吕谯走了出去,回头道:“你们可当心着,这屋子里每一样东西,要么就是给皇后的,要么就是长公主的,弄坏一样,谁都赔不起!”
吕谯道:“好啦,玲珑,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吕玲珑气道,“我这就跟皇后告状去!”
吕谯叫了两声,也叫不住她,摇了摇头,只索罢了。吕玲珑一直走到皇后和清都长公主歇息的内院,对守在外面的麒麟官道:“进去通报一声,说玲珑有事,要禀告皇后和公主。”
这时秋兰正好出来,见到是吕玲珑,笑道:“你怎么来了?”
“秋兰姊姊,我能进去么?”吕玲珑问道。秋兰笑道:“进来吧,你嘴甜,去哄哄皇后开心。”
吕玲珑进了雅室,向皇后和清都长公主行礼。皇后道:“起来吧。瞧你一脸不高兴,怎么啦?”
吕玲珑起身道:“回皇后,我哥哥本来好好地在做供奉舍利子的宝函,麒麟官却来搜查屋子,我真怕房里的东西被他们弄坏了!”
清都长公主一皱眉,道:“他们查吕谯做什么!麒麟官还不知道吕谯吗?真是该查的不查,不该查的查!”
皇后问道:“姊姊此话何意?”
清都长公主不答,对吕玲珑道:“去,传我的话,吕谯房里,什么都不准动!”
吕玲珑大喜,忙道:“谢公主!我哥哥那个人,老实得很,也不敢多说,只得让人欺侮!”皇后微笑道:“有你这个伶俐的妹妹,不就成了?”
吕玲珑抿嘴一笑,道:“玲珑绣的兰花图就快完工啦,献给皇后陛下生辰的,皇后可不要嫌弃玲珑手笨。”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绣工自然是好的,绣好了就送来吧。”
吕玲珑忙笑道:“谢皇后!我还打算绣天雨四华来给公主殿下和皇后殿下供奉祈福,就不必一定非要新鲜莲花了。”
清都长公主也点头笑道:“我见过你那新做的花儿了,想得实在是巧。若非如此,过了夏天,哪里还得有呢?”
待得吕玲珑退下,皇后问清都长公主道:“姊姊说谁是该查的?”
清都长公主道:“谁重修的这景穆寺,那谁就该查。”
皇后沉吟道:“听说是这邺都首富姓金的,好像当过起部郎。嗯,既是起部,想必跟吕谯也熟识了?”
清都长公主道:“让淮儿跟陵忳自去查罢,你就别费这心了。”
皇后蹙眉,道:“吕谯向来实诚,我可不想把他也牵连进去,姊姊,有什么事,你得护着他。”
清都长公主笑道:“放心,恭皇后总归是陛下的娘。”
皇后却道:“罢啦,陛下又不跟她亲,还不如常太后这个保母呢。子贵母死,恭皇后可是一天都没享过皇太后的福!”
清都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你还在怨陛下?”
皇后淡淡地道:“我怎敢怨陛下?”
清都长公主苦笑一声,道:“自出了那桩事后,陛下有好几年都没添过子嗣,都是为了不惹你伤心,你还要他怎么样?他毕竟是皇帝啊。恭宗,还有先帝,谁不是年纪轻轻就一堆儿子。”
皇后道:“瞧姊姊说得,难道全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你,因为谁?”清都长公主道,“乙夫人有西河的时候,你生气,悦夫人有孕的时候,你也生气!倒是可惜悦夫人那孩子了,都七八个月大了,又是个男孩儿。”
皇后嘴角微撇,道:“悦夫人那孩子没了,跟我又没干系。教她那么蠢,要去招惹不该得罪的人?况且,没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来皇上不还是添了一堆儿子么?”
清都长公主摇头,道:“你啊,就爱钻牛角尖。你总不能叫皇上一辈子不进后宫吧?”
“除了太子,就数齐郡王年纪最大了,只是皇上对儿子们素来淡得很,也看不出喜欢谁,不喜欢谁。”皇后笑道,“尉昭仪运道好,最早生了个女儿,最得皇上疼爱。西河可就没景风好命了!”
清都长公主道:“谁叫西河那丫头是乙夫人生的?乙弗氏是莫瓌明面上的出身,乙瑗等于是他送进宫的,这能叫皇上对西河多好?说到底皇上宠孩子,多是看嫔妃的面子,若是你的孩子,他……”
说到此处,清都长公主便不再说下去了,苦笑道:“本来只是闲聊,怕是又惹得你不开心了。霂儿,别那么心细,那是自苦。”
皇后低头不语,半日方道:“姊姊,我就想要个孩子,为此死也不怕。可陛下就是不答应。”
清都长公主叹道:“他是舍不得你,你还不知道了?”
韩陵忳正在院中,手下一名麒麟官快步进来,向他耳语了几句。韩陵忳微微变色,道:“侯官怎么往景穆寺来了?他们消息这么快?谁领头的?”
麒麟官道:“是……苏大人。”
韩陵忳一惊,道:“什么?”又一抬头,见裴明淮往这边过来了,便道,“你们都自去细查。还有,吕谯兄妹在这里,客气些儿,那可是皇上生母恭皇后的亲眷,皇上皇后都另眼相待的,别看着人家官儿小就不当回事!”
麒麟官领命退下,韩陵忳对裴明淮迎了上去,见裴明淮脸色不好,面带惭色,道:“公子,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都是我的过失……”
裴明淮道:“谁要教训你了,我是后怕!怕这一寺的人,差点活不成!我母亲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韩陵忳又道:“刚才听手下来报,苏大人马上就到景穆寺,不知他所为何事……”
裴明淮眉头一皱,道:“他来邺都是传皇上旨意的。这时来景穆寺,想必是听说了刺客的事,来请问母亲和姑姑安好吧?”
韩陵忳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能劳动苏连大驾,除了皇上的吩咐,还能有什么事。你身为麒麟官统领,也不必听到他来就如惊弓之鸟。”
韩陵忳苦笑,道:“白鹭到处,如同大丧,这话我还是知道的。”
“麒麟官是皇室最信任的禁卫,你怕他作什么。”裴明淮道,“方才听母亲和姑姑说绣衣的事,我有一阵没见景风了,只是听苏连提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添油加醋。”
韩陵忳笑道:“公子前一阵子一直在外面,怕是有些事不太清楚。景风公主名为给东宫增加护卫,实则绣衣的数量,是大大逾制了。”
裴明淮皱眉,道:“太子也由着她胡闹。”
韩陵忳又笑道:“太子殿下跟景风公主年纪最近,与公主最为亲厚。景风公主又下嫁尉氏,尉氏本也跟东宫……”
他突见裴明淮脸色一沉,不敢再说。这时只见吕谯走过院门,手里抱着一堆匣子,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裴明淮唤了一声:“吕谯!”
吕谯回头一见裴明淮,喜出望外,忙道:“明淮,是你!”他还没走过来,手里的匣子就往地上掉,裴明淮和韩陵忳忙替他接住。
裴明淮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搬家么?”
吕谯愁眉苦脸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这寺里说是来了刺客什么的,要查什么,这些东西是我急着要做好的,只得搬出来了,另找个清净地方做。”
裴明淮看了韩陵忳一眼,韩陵忳苦笑,道:“吕大哥,对不住了。我那些手下有的是新来的,不知好歹,得罪你和玲珑姑娘了。我已经吩咐过了,吕大哥只管回去便是。”
吕谯道:“我倒没什么,玲珑那牙尖嘴利的,刚才看她跑走了,说不定去跟皇后和公主告状去啦。”
韩陵忳大吃一惊,裴明淮却笑道:“好好好,就该给你提个醒儿,以后管你属下得多费点心。”
“公子,你就别取笑我了。”韩陵忳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吕大哥,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待会再给玲珑姑娘赔礼道歉去。”
吕谯道:“韩兄弟,我们说这些作什么!真没事,随便查,别弄坏东西就好。玲珑就那脾气,我叫她也叫不住,若她真去了,我再去回皇后,断不会怪到韩兄弟身上。”
裴明淮笑道:“你就是老实,难怪玲珑成天欺侮你。”
韩陵忳见吕谯手中那匣子模样稀奇,便问道:“吕大哥又在做什么稀奇玩意儿?”
吕谯低头看了一看,道:“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韩兄弟,你知道有位唤作玄高的高僧吧?”
韩陵忳道:“玄高大师谁不知道?他可是景穆太子的师傅。他不听景穆太子苦劝,就是不愿逃走,被……”说到此处知道不妥,又闭了嘴。
裴明淮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可惜了这位玄高大师了。听说他圆寂后,留下了舍利子?”
吕谯道:“正是。当今天子崇佛,把当年在邺都毁了的五层浮图在景穆寺重修了起来。又令重塑金身,在浮图地室里好好地将玄高大师的舍利子供奉起来。我这不是在做一套宝函么?”
裴明淮和韩陵忳这时仔细看去,果然是一套匣子,镶金嵌宝,工艺精细之极,令人咋舌,一个套着一个,一直套了九重。
裴明淮忽笑道:“对啦,庆云叫我谢谢你,说你替她做那个妆盒,可有趣得紧。里面的小人能自己替她把发梳什么的双手捧出来,真是妙极。”
韩陵忳也笑道:“吕大哥这双手,真是妙绝天下,不输公输般。”
吕谯一笑,道:“嘿,韩兄弟什么时候也会夸人了?庆云公主喜欢,那是最好,说什么谢不谢的。”
裴明淮笑道:“她说要请你喝酒,谢你送她东西。”
吕谯道:“景穆寺有个园子,清静得很,景致也好,今晚十五,赏月最合适不过了。听说这趟皇后和长公主来邺都,庆云公主也陪着来了,晚上一起喝酒?玲珑手艺不错,我让她做几味菜下酒。”
裴明淮道:“这点子倒不错。”回头对韩陵忳道,“晚上一起?”
韩陵忳苦笑道:“我倒是一百个想来,可今儿哪里有空!”
“到底出什么事了?”吕谯问道,“闹得这么大动静。”
裴明淮笑道:“这景穆寺里怕就你不知道吧?你还真是与世无争!你别问了,只管干你自己的去,这些闲事,少管的好。也告诉玲珑,别去惹些事上身。”
吕谯笑道:“你说得是,我这就去了。韩兄弟,晚上忙完了就过来,一起喝酒。”
韩陵忳只得答应着,裴明淮忽见一物在草丛中闪光,必是吕谯方才落下的,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支女子的金钗。他还没看清楚,吕谯忙伸手一把夺了过来,道:“给我,是我的。”
裴明淮笑道:“明明是女子用的金钗,说,是谁的?”
吕谯一脸尴尬,讷讷地道:“这个,这个是我做来送人的。”
裴明淮奇道:“哦?你总算是动凡心了?是谁家的姑娘?”
吕谯脸红,不肯开口。见裴明淮还想问,忙道:“那就说好了,晚上一定来啊。”
裴明淮上下打量吕谯,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刚才走路都心不在焉的。”
吕谯迟迟疑疑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
裴明淮道:“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吞吞吐吐的毛病?英扬一说起来就头痛。”
吕谯看着裴明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英扬的事?”
裴明淮一怔,道:“我随便说说,怎么了?英扬出什么事了?他前几年因为九宫会散了他的鹰扬坞,不是没事了吗?又出了什么事?”
韩陵忳奇道:“英扬?鹰扬坞?我知道这个人,公子和吕大哥也认识?听说仗义疏财,江湖上都赞的一个人。他怎么惹上九宫会了?”
吕谯叹了口气,道:“还能是什么事,九宫会集结天下不愿归附朝廷之坞壁,又怎肯放过英扬?逼得他把鹰扬坞都散了,才算罢休。我和明淮都跟他交好,唉,也几年没见了吧?”
裴明淮问道:“吕谯,出了什么事?若他有事,自然得帮。”
吕谯道:“我也不怎么清楚。”
裴明淮深吸了一口气,忍耐地道:“那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吕谯又迟疑了片刻,才道:“英扬要我帮他做了些东西。”
裴明淮生出了好奇心,道:“哦?你吕谯一双手天下无双,他要你做什么?”
吕谯道:“他叫我不能跟旁人说。”
裴明淮几乎被他气死,道:“吕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旁人么?英扬那些个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我还不知道么?”
吕谯慢条斯理地道:“你不要急啊,你怎么脾气也这么急了?”
裴明淮无言以对,只道:“你再不说我走了。”
吕谯又迟疑了片刻,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做的什么东西,我跟你也说不明白,很复杂也很精巧,最重要的一件是为了打开一道门的。”
裴明淮道:“门?什么门?”
“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事儿。”吕谯笑道,“那可不是空穴来风,我想着他虽知道法子,却没东西,所以叫我做呢。”
裴明淮听了便道:“怕是英扬散了鹰扬坞,无所事事,又动起这心思了。反正也是他家的!”
“可有一件事我奇怪得很。”吕谯皱眉道,“看做的那东西,英扬家的那些……那些……难道是在西域?”
裴明淮道:“西域?”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妥。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头?”吕谯道,“我最近实在脱不开身,东西是好了,已经给他送过去了。你若是出门得便,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道:“也罢,我最近是要出门,得空去一趟便是。”
吕谯点了点头,道:“我也要走了,这宝函今天非得供起来不可,皇后催着我回京呢。晚上,晚上我忙完了再细说吧。”
众麒麟官在不远处急急而过,裴明淮抬头看了一眼。“也好,那我们晚上见。陵忳,我们走。”
从前石虎为王在邺都之时,那宫殿之华奢富丽,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那甚么太武殿执秦之阿房,金华殿后种双长生树的皇后浴池,高六十七丈、上作铜凤的西台,还有石虎出游时女骑一千为卤簿的盛况。可后来战乱不堪,再盛极一时也早毁于一旦,尽付断垣残壁。不过文帝在鹿野苑之侧建离宫崇光宫,倒是运了两根昔年邺城桥边的柱子过去。
太宗时候,曾有意迁都邺城,后来众臣力谏,也只索罢了,邺城至今也没建过正式的行宫,但总归是邺都,与众不同,仍是修了凌霄观供诸皇亲过来时暂住,有时也会住在寺里。清都长公主脾气执拗,虽白日遇到刺客,仍然住在景穆寺中,皇后也伴着她。裴明淮回了凌霄观中更衣,预备晚间叫了庆云再一同去景穆寺。
裴明淮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却不知怎的思绪纷乱,竟不知不觉入了梦中。身边也不知哪来的那许多雾气,脚下遍地红花,花丛中却有一株极怪的大树,树枝便似竹笋一般。一个素衣长发的女郎站在树下,盈盈含笑,其色倾国。
那女郎一双秋水般的妙目望着他,笑道:“裴大哥,你回来了。”她侧过头,伸手轻轻抚摸那怪树,指尖纤纤如春葱。“我说过,这牛头栴檀开花那日,你就会回来找我。你走了这么久啦,有没有想过我?”
裴明淮低唤了一声:“甘子……”朝她走近了几步,忽见她的脸片片碎裂,里面黑黝黝的竟不知道藏着些什么,似乎有无数细小之物蠕动不休。裴明淮大惊,又叫道:“甘子,你的脸……”
这一回他总算是自梦里醒了过来,一时间内息乱涌,胸中狂跳,大惊之下忙盘膝调匀气息。庆云正好推门进来,口里笑道:“明淮哥哥,我们不是要去找吕谯吗?”一抬头见裴明淮脸色,大惊叫道,“你怎么了?”
裴明淮已宁定下来,仍觉口干舌燥。只道:“没什么,刚才岔了内息。庆云,替我拿点水来。”
庆云方才定下神来,替他端了水来。裴明淮喝了几口水,又运功片刻,庆云见他脸色已复原,才吁了口气,道:“明淮哥哥,你不舒服,我们就别去了吧。”
裴明淮道:“没什么,放心。”
庆云望了他片刻,问道:“你是在想什么事吗?”
裴明淮道:“甚么?”
庆云微笑,道:“你练的功夫我还不知道吗,最要紧的就是心神宁定。这是从小就做惯了的功课,今日定然是你心里有事,才会岔了内息。”
裴明淮不语,庆云又道:“是不是今天景穆寺里面出了事,你才会心神不宁?”瞅着裴明淮的神情,又道,“我今儿听着公主跟皇后说甚么氐族的事……”
裴明淮淡淡地道:“庆云,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庆云笑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你是不是在当年带兵征伐氐族的时候,跟他们的一个姑娘……”
裴明淮打断了她,道:“谁告诉你的?”
庆云低头不开口,裴明淮道:“是景风?她对你说这个做什么?”
庆云声音更低,道:“明淮哥哥,你别生气。我就是随便问问。”
裴明淮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带兵去氐族的时候,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能安抚便安抚,不能便灭。氐族也怕,于是就给我送了这杨姑娘来,是他们的公主,模样可出色得很,说天仙化人也不为过。你满意了吧?”
庆云惶然,道:“你别生气,我真的就是问问罢了。”
裴明淮冷冷地道:“庆云,你既然知道我会不高兴,又何必要问?你我纵然是从小一处玩,情份颇深,但旁人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
庆云道:“我知道了。”
裴明淮问道:“景风还对你说了什么?”见庆云不答,叹了口气,“好了,庆云,是我口气重了。我今日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里发慌,你别介怀才是。”
庆云甜甜一笑,道:“明淮哥哥,你这么跟我客气,我才是心里发慌呢。”
裴明淮忽听窗外街上马蹄声响,一直朝城外而行,皱眉道:“这么晚了,谁还敢在城内这么招摇?”
他走至窗边,庆云也跟着走过来。只见一行紫衣人纵马向城外疾奔而去,烟尘滚滚,行动如风,看不清面貌。
庆云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那只白鹭。他来做什么?皇上有旨意给你?”
裴明淮沉默不语。庆云跟着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颜而笑,道:“好啦,明淮哥哥,我们快走吧,吕谯怕是等我们都等得急了!”
裴明淮微笑道:“他是从来不会急的,急性子的人,哪里做得了他那手活儿?”
庆云拉了他便走,道:“今晚月亮这么好,正好喝酒赏月。吕谯这约得妙!”
吕谯说得无错,景穆寺中那个园子,果然赏月独好。亭中摆了酒菜,月色如霜,旁边花树摇曳,影影绰绰。
裴明淮与庆云对坐已经半日,庆云拿着酒杯摇来摇去,道:“明淮哥哥,吕谯再慢,也该到了吧?”
裴明淮也觉得有些不对,道:“酒菜果点都摆上了,他人跑哪儿去了?”
庆云迟疑道:“要不……我们去找找?他不就住寺里面吗?也就一墙之隔吧。”
二人便起身,往吕谯的住处走。夜里四处寂静无人,唯有风吹过五级浮图上的金铃,叮铃作响。
“今儿寺里面出了事,长公主殿下偏还不肯走。”庆云叹道,“我要过来陪,她也不让。要不,你劝劝?”
裴明淮道:“她那脾气,谁劝得了。你不必担心,这寺里多的是禁卫。”说罢又笑,道,“更何况,我母亲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