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来了,就坐会儿吧。”孤独谨禾轻咳一声,脸上的恼意和羞意稍稍退却,便招呼着独孤般若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她又对一侧的贴身丫鬟冬染吩咐道,“冬染,将我屋子里的芙蓉糕和花茶拿过来。” “是。”冬染福了福身,进了屋。 很快,冬染用托盘将芙蓉糕和花茶端了出来,她将那一碟芙蓉糕摆放到桌上,又给独孤般若和独孤谨禾斟上花茶后,极有眼色地退出院子,给她们两个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独孤谨禾将白玉碟往独孤般若面前推了推,才开口笃定地说道,“阿姐,你今日碰见阿护了吧!” “我不来讨问你,你倒讨问起我来了。”独孤般若揶揄笑道,她低头瞧了眼白玉碟里金黄色的芙蓉糕,微拧眉。 “阿姐,这是我让厨房做的芙蓉糕,改了方子,不甜。”独孤谨禾真挚地望向独孤般若,“阿姐,不尝尝?” 独孤般若在独孤谨禾真诚无比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拈了一小块吃下。芙蓉糕酥软,入口即化,一点都不甜腻,独孤般若满意地点点头,这糕点甚得她的胃口,但毕竟是甜食,虽说喜欢,她还是搁下了。 “别以为讨好了我,就没事了。”独孤般若端正脸色,谆谆教导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虽说现在世风开明,女子亦可经商为官,可女儿家也该注重自己的名誉。” “那种半夜翻墙而来的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多半是贼人。” “晚上,你的门窗可要给我关好了。” …… 独孤般若这几句话里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独孤谨禾自然能从这语气中听出对她的疼爱与维护,她不反驳,一一点头应下。 北周上下,谁不知道,宇文护跟独孤信是死对头,毕竟一个是先丞相托付的忠臣,一个是想推翻宇文觉自己称帝的宇文护,两个人的立场完全对立,怎么都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 但,估计谁都想不到,一向嚣张跋扈的宇文护会在夜里干出翻墙偷香的勾当!且,宇文护翻的,还是他的死对头独孤信家的墙! 独孤府上下虽然口上反对,其实,他们的心里都默认了。不然,即使宇文护武艺高强,独孤府明里暗里有那么多侍卫看守,他怎么也应该被逮到一回! 估计那时,北周上下都得热闹了!宇文护跟独孤府的关系也怎么撇都撇不清了! 宇文护对此可喜闻乐见,他巴不得在他人的言语中将他和独孤谨禾联系在一起,可独孤府不愿意,独孤谨禾也不愿意,他只能息鼓偃旗。 只能说,宇文护这厮儿真的是阴险狡诈!独孤谨禾从小养在闺中,甚少出门,唯有腿伤后在寺庙里静养过三个月,可就三个月,独孤谨禾身边,多了一匹狼! 独孤谨禾是嫡女,跟独孤般若一母所出,所以,独孤班若对独孤谨禾自然多加亲近与疼爱。当年,独孤信迎娶太原郭氏,郭氏却在怀孕期间遭了朱姨娘的算计,伤了身子,郭氏生下独孤谨禾后不久就过世了。独孤信查出了真相,生了独孤曼陀的朱姨娘不久也没了。后来,独孤信迎娶清河崔氏为继妻,生了最小的女儿,独孤伽罗。 孝武帝元修在世时期,有一年发生过一场宫变。当时,元修器重独孤信,遂时常将独孤信的妻女邀入宫中,以示恩宠。宫变之时,独孤谨禾不幸被波及,伤了腿,不得不靠轮椅为生。独孤信愚忠,受宇文泰所托,对宇文觉极为忠心,可因为独孤谨禾,也与其生了隔阂。独孤信在宇文泰死后探查了当年宫变的真相,他想不到,独孤谨禾那一双腿被废竟与宇文觉有关。如果不是宇文觉胆小懦弱,拿了独孤谨禾当挡箭牌,独孤谨禾根本不会受伤。独孤信再怎么念及他与生死之交宇文泰之间的情义,面对伤害了他亲人的人,怎么可能忠心得起来? 独孤谨禾的腿伤好后,便搬到了寺庙静养,也是那时,独孤谨禾结识了宇文护。 所以,表面上,宇文护跟独孤信针锋相对。私下里,宇文护跟独孤信因为独孤谨禾这一纽带而交好。虽然,独孤信现在还不会帮助宇文护,但是,他绝不会阻止宇文护去夺皇位! 如果宇文觉知道,宇文护和独孤信早就算联合在了一起,恐怕,他会立刻从那张皇椅上跌下来吧! “谨禾,你还小,婚姻大事就交给我和阿爹,作为独孤家的女公子,必然要风光大嫁。” “阿姐,前日我还听见你跟伽罗说,她不小了,可以学习掌家了。”独孤谨禾双眼无辜地眨了眨,一脸不解。 没办法,自从她小时候遭了些罪,哪怕她现在好了,身体健康,独孤府上下还是把她看做一个瓷娃娃,生怕她磕着、碰着、受伤了,她难得的乐趣,就是‘调戏调戏’亲人。 “呃咳!”独孤般若虚掩着袖子,端起茶杯轻茗了一口,她自持冷静的脸差点没崩住。她还听不出独孤谨禾话里的话外音? 对于她这个妹妹,她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偏偏她这个妹妹,踩人的底线特准,总在把人惹恼了后又给人顺毛,她舍不得为难她,只能为难那个‘觊觎之人’了。 “阿姐,我和伽罗的婚事还早,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你和二姐的婚事。”独孤谨禾眼骨碌一转,狡黠笑笑,接着道,“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还要等阿爹回京才能做主。” 独孤般若搁下茶杯,没好气地瞪了独孤谨禾一眼。她这妹妹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今日竟调恺起她来了! “今日,我碰见了宇文护。”独孤般若的语气微不可察地一顿,“有些人,可心急了。” “不久后,阿爹要从边疆回来了。”独孤般若可不认为今日在猎场遇见宇文护是‘巧遇’,宇文护这人霸道惯了,他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必然会把它变成事实。 独孤谨禾微愣,刹那明白了独孤般若话里的含义,顿时哭笑不得。阿爹回京,该是有人催了! 过了今年,她便满15岁,及笄了,该是结发许嫁的年龄了!而他,好像快25岁了,到他这个年龄还没娶亲确实算晚了!也该着急了! “谨禾,阿姐只盼着你能多留几年。”独孤般若看了眼独孤谨禾用毯子遮住的腿,心疼地说道,“谨禾,我们独孤家,不是旁人可以欺负的,以后,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谁敢动你,我们独孤家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阿姐,”独孤谨禾深知独孤般若护短的性格,她听到这霸道的话顿感暖心,随后转念一想,却啼笑不得,她从未想过这事儿能误会成这样,“阿姐,我只是懒散惯了,能坐着便不想站着!能躺着便不想坐着!” “我可是个惯会享受的主,有人免费代劳,我当然坐享其成。” 独孤般若怔立不语,独孤谨禾双腿受伤的时候,宫中御医都来看过,都说伤了经脉,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而独孤谨禾从寺庙静养回来一年后,曾跟他们都说过,她的腿好了。可除了那一次为了证明她的腿完好无缺,独孤谨禾站起来过,这么多年,他们还真没见过她走路,她出门惯常坐着轮椅。甚至,私底下,他们都怀疑,当年独孤谨禾站起来的那一幕是错觉! 他们顾及她的腿其实并没有好,一切都是她的强颜欢笑,便谁都不敢在她的面前提半点儿关于她腿的事,哪成想,能误会成这样! 见独孤般若依旧怀疑,独孤谨禾心叹一口气,掀开毯子抬腿向她走去,“阿姐,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们独孤家的。” “阿姐,你不用那么累。” “独孤家,还有我守着。” 独孤家大女公子——独孤般若,稳重大方,聪明能干,光风霁月。她是长女,母亲早亡,父亲常年镇守边疆,所以她深深明白一个长女的责任,也明白一个家族的荣誉。她有心机,阴险狡诈,腹黑自私,野心勃勃,一切都为了登上皇后之位,其实,一切都是为了独孤家,为了能保护她的亲人!因为,没有一个皇帝不会忌惮一个权臣!除非,皇族血脉会流着独孤家的血! 独孤般若胜在她的理智,不管有多少动摇她内心的选择,她都会为了家族一拼到底,可她,也会输在她的理智!辜负了自己!牺牲了自己! 所以,阿姐,不用太累!独孤家不是你一个人守着! 独孤般若走出院子,眼眶微红,她见着恭敬守在院外的冬染,停了脚步,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有着一家之主风范的般若女公子,可似乎也有什么压抑从她的身上不见了,独孤般若吩咐道,“冬染,谨禾不懂事,你可不能跟着她胡来,晚上,你给我把门窗关紧了!” 敢肖想他们独孤家宝贝的人,可不能这么容易! 冬染点了点,随后向院子里走去,她走到那蓝衣少女身侧,恭敬地称呼道,“小姐。” “阿姐又吩咐你了。”独孤谨禾坐在轮椅上,毛毯整洁地铺在她的腿上,依旧那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似乎她只有小院这一片天。 “小姐,今晚的门窗要关吗?”冬染问道。 “你以为关了,他就进不来了?”独孤谨禾嘴角嗪笑,“他的胆子,可大了!” “晚上让厨房多做几碟芙蓉糕,你让底下的人将芙蓉糕送到各个院子,芙蓉糕的新方子交给阿姐身边的春诗。” “初一。”独孤谨禾喊了声,一道黑影恭敬地行了礼,她抬手,吩咐道,“去秋棋那儿把账本取回来。” 天气这么好,也应该干点事儿了! “冬染,今晚的门窗关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