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转身便走。
事情还没谈妥,谢慈应当拦他一道才是,可他安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平静地盯着崔奉宁背影,似乎料定了他不会走。
果然未出院落,崔奉宁停下脚步,回了头。
“那日你说,袁姑娘跟前太子有关系,到底怎么回事?”
终于沉不住气了,打从进了府中,他关心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情。
谢慈放下酒杯,悠闲自在地走过来,吊了他这么半天,也该给个说法。
“你可知,若不是当年太子突然离世,今日坤宁宫的主子,可就是袁尚宫了。”谢慈道。
“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谢慈转身踱步,慢悠悠道:“袁盛榕,前户部侍郎袁正之女,当年太子在位的时候,她就已经住在了东宫,与太子虽无夫妻名分,却早已行夫妻之实,太子对她恩宠有加,曾在私宴中对众人许诺,要立她为太子妃。”
“你胡说!”崔奉宁下意识朝两边观望,生怕此等言论被人听了去,“袁姑娘乃是清白女子,岂容你信口污蔑!”
“清白女子你怎知晓,你验过她身?”
“你!”崔奉宁气得面皮变了色,谢慈一句话辱骂了两个人,莫说他与袁盛榕没有关系,即便是有,他也断不会对她做什么龌龊事。
谢慈道:“公公,你都不知人家身份背景,就一片痴心暗许,当心被蒙蔽了心智,叫人利用了都浑然不知。”
“一派胡言!”崔奉宁反驳道:“她身份若真有问题,又怎会得皇上信任,你以为皇上会不经调查,随便将什么人都放在身边吗!就算她从前真与太子有过什么瓜葛,如今已是另一番天下,她一个女子,得皇上宽恕,过得太平安稳,何苦要以卵击石,想着从前之人!”
“她是如何蒙蔽皇上的我不清楚,但你想想,本该母仪天下的人,却被踩在脚下当奴才,伺候一个祸国殃民的男宠,如若是你,你会甘心么?”
“袁姑娘心思纯良,知足感恩,岂会像你说得那般狼子野心?!”
“我会这样笃定的跟你说,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公公啊,有时候,人有没有野心,不取决于本性,而取决于境遇,或许像你说的,袁尚宫心思纯良,本没有害人之心,可她身份过往摆在这,若是有心人想利用她,她也无路可逃。”
“谁会利用她!你到底知道什么,赶紧说!”
谢慈忽然缄默,微笑看着崔奉宁。
崔奉宁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情绪太过激进,他低下头深呼吸,平缓之后抬起头,对谢慈道:“你让我监视棠公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慈笑,“你挖空心思讨好他,又是什么目的?”
崔奉宁眼底一沉,没有回答。
“你也说了,我是朝臣,不便接近后宫,所以,我想与坤宁宫关系走得近些,只能找合适的人去帮我疏通。”谢慈收敛了玩闹的神色,沉声道:“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在皇上面前鞠躬尽瘁,不如美人的一句枕边风。”
都说总督大人年少有为,是大齐史上最年轻的禁军统领,雄姿英发,后生可畏,如今,竟也为了地位,开始钻营权术了么?
“你想要什么?”崔奉宁问。
“陆鸣办事不利,那么多晏林军在场,竟能让刺客接近皇上,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率领大齐将士出战,保百姓安宁?”
“你想要晏林军的兵权?”
“不止。”谢慈道:“我要像当年的秦恕将军一样,一统天下兵马,让四方闻风丧胆,跪地来朝。”
谢慈尚且年少,未被世俗规矩教化过,不受道义所累,一腔孤勇,志在必得,这样猖狂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崔奉宁觉得,只需时日,他做得到。
做到了,然后如何?
崔奉宁冷冷一笑,“你既视秦恕将军为丰碑,定然知道他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人生在世,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拼尽全力爬到最高处,就不怕高处不胜寒?”
谢慈也笑,“那你呢?不择手段往上爬,滥杀无辜,连自己的干爹都不认,你怎么不怕?”
崔奉宁笑容消失,面色重新冷下。
谢慈往前走了一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我是一种人,崔公公,我是真心真意想跟你交朋友的。”
崔奉宁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动着腮骨,良久,他低声开口:“袁姑娘……”
“我帮你护着。”谢慈主动道:“绝不让人动她。”
崔奉宁侧首,朝远处空望,叹了声气,什么也没说。
谢慈了然,他是默许了。
暖风吹过,院子里的花枝荡来荡去,方才没有注意,那粉润的花蕾不知何时已经偷偷开了两朵。
谢慈脸上又浮现出方才的轻佻神色,绕着崔奉宁踱步,从上到下打量他。
崔奉宁不自在,问他:“还有什么,说。”
谢慈摸着下巴,“我觉得……”
“报——”
话没说完,手下匆匆跑进院落,伏在谢慈的耳边低声禀报:“总督,章大人来信,蛊王抓到了。”
谢慈面色一变,“备马车,去刑部。”
“是。”
手下退下,谢慈对崔奉宁道:“今日有事,我得出门了,公公想留可多留一会,不想留就自便吧。”
崔奉宁道:“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还没说完。”
谢慈想了想,笑道:“下次见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