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心来提醒他,有人要跟他抢皇上了。
但是这么一大段话说完,小棠关注的重点,倒没在于立谁为后,而是丞相夸下的海口。
“不战而止。”小棠笑道:“说得容易,丞相大人打算如何做到?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蛮夷放下屠刀吗?”
“公子有所不知。”崔奉宁道:“丞相姜大人,与燕召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故的丞相夫人,乃是燕召的长公主,前来大齐和亲的。”
“哦?”
这还真是没听说过。
小棠眉毛一挑,生了兴趣。
“讲来听听。”
崔奉宁道:“当年,秦恕将军在世时,曾统领大齐兵马,一路北上,直破了燕召的关塞,燕召大败,无力还击,恐被我灭国,于是主动求和,将长公主送与我朝和亲,以防万一,先皇自是不会迎娶异族之人,于是将婚赐给了当时统领朝堂的丞相大人,自那次和亲以后,大齐和燕召维持了多年和平,直到后来,燕召长公主过世,秦恕将军也战死沙场,两国才再度陷入僵局,走到如今的境地。”
看不出来,丞相为了边境安宁,倒是贡献颇多。
小棠道:“如此说来,丞相千金算是半个燕召人了,立她为后,便可算作大齐主动对燕召示好,到时丞相再出面,多年的情意抬出来,暂缓战是,或许可行。”
小棠一笑,“这是好事啊。”
崔奉宁没料到小棠会是这个态度。
疑惑问他:“公子你不在意?”
小棠反问:“我应该在意什么?”
在意自己的心上人要被别人抢走么?
然后呢?
想办法从中阻挠,不让丞相千金入宫?
“崔公公。”小棠眼眸轻佻,细密的打量直射到人心里,“你知道的事,当真不少啊,算你年纪,这些事你也未曾经历,讲起来却一清二楚,可是刻意调查过的?”
崔奉宁低下头,谨慎道:“奴才怎敢调查朝堂的事,我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姚德鸿吗?”
崔奉宁没有说是否。
小棠歪了歪脑袋,“在皇上身边当差,耳朵和眼睛要适时闭好,宦官干政是禁忌,万不能逆了龙鳞,姚德鸿现在还能苟延残喘,是因为时候还未到,崔公公你是聪明人,别让皇上觉得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招惹他心烦。”
这几句警告说得很直白了。
今晚的马屁多半是要拍到马腿上来了。
好处眼瞧着没有讨到,崔奉宁却不急不慌,神色平静道:“奴才不敢。”
“奴才这些话,只是对公子一人说的,知道公子大度,即便后宫来了人,公子也容得下,只是,若是旁人便罢了,姜小姐与皇上青梅竹马,自幼的情分不浅的,如若进宫,皇上不会薄待了她,怕的是到时候公子容得下别人,别人却容不下公子,所以才多嘴来提醒。”
崔奉宁边说边观察小棠神情的变化。
那一双终日含情,也终日淡泊的眼睛里,有难以察觉的情绪在涌动。
似乎在意,似乎难受,再细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小棠沉默过后,悠然一笑,“费心了,崔公公。”
既是来表忠心的,不管怎么说,小棠还是要客客气气,领他一份情人。
崔奉宁暗暗松了口气,恭顺低下头,“若有需要奴才效劳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向来宫里的争斗都是这样的路数,皇上身旁伺候的人顶顶重要,能拉拢的,谁不想拉拢。
小棠唇边保持着笑意,对他微微颔首。
崔奉宁说完了话也不再多留,躬腰行礼,转身走了。
今晚月色不错,笼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照在那初开的花瓣上,娇媚异常。
小棠站在院子中央,抬头张望。
他是在几岁的时候被太后娘娘捡回来的?
很久很久的事情了,久到都记不得了。
他早就认识段景忱了。
要多少年的情意才能算作青梅竹马呢?
要比他认识忱哥哥还久吗?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什么啊?
他脸色在月光下发白,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像是藤蔓迅速滋生,吸食着他的血肉,冲破他的经脉,执意把花开在他心口。
有些支撑不住,他扶着石台坐在了院中。
相思蛊,噬人嫉妒心而生,生妒一次,蛊毒便会发作一次。
当时看记载,小棠还觉得有趣来着。
哪有那么多人生性好妒?
只要不在意,这蛊毒不就没用了?
他按着心口,丝丝缕缕地疼着,忍不住苦笑出声。
不过是旁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什么都未曾发生。
甚至,他明明清楚,段景忱根本就不可能跟丞相之女扯上什么关系。
他还是忍不住在意。
向来自认洒脱。
若不是这相思蛊,他还当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