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高悬，繁星漫天，庭院的花枝在夏夜微风中摇曳。

良辰美景，即便没有佳人共度，也该是惬意的夜晚。

可这庭院的主人却一脸落寞，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望着窗外，夜不成眠。

心口的疼痛只方才从秋月阁出来时，发作了片刻，这会儿已经全然消散了。

小棠穿着月色里衣，发髻散落着，安安静静坐在窗前。

诺大的寝宫极尽奢华，可这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段景忱踏进院落，看见那门窗漆黑一片，心绪不由一沉。

他以为小棠睡下了，便没让下人们去通传，轻声推开门，进了房间。

听见身后动静，小棠怔了一下，起身回头。

虽然知道，这个时辰来找他的，除了皇上不可能是别人。

但看清楚进来的人的确是段景忱，小棠还是忍不住惊喜了一瞬。

“怎么不掌灯？”段景忱问他。

小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皇上怎么来了？今夜不忙了吗？”

是故作高兴的语气，旁人听不出来，段景忱怎么会察觉不到。

心中暗暗叹息，他没有在小棠面前表露太多情绪，踏着夜色朝他走过去。

那张脸被月光映衬得绝美。

美得支离破碎。

走到他跟前，段景忱什么也没说，伸出手，直接将他拥在了怀里，面颊埋在他颈窝，像是许久未见似的，痴醉地闻他的气息。

“忱哥哥……”

小棠在踏实的怀抱里柔软下来，低声问他：“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段景忱收拢手臂，把他抱得更紧。

小棠道：“活人蛊，只能是女子，我没有想到会是云儿……也没有想过陆将军会投敌叛国……”

段景忱轻抚他的发丝，“我知道。”

轻飘飘的语气，波澜不惊，今夜来此，段景忱并没打算跟他聊这些严肃的事。

“你不知道……”

小棠的嗓子有些干涩，垂着手臂，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说完半句话，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继续道：“我怀疑程鸢，除了通过蛊毒判断，还有我的私心……忱哥哥……”

这样的话，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最最信任的人讲起，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内心的阴暗。

每一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她……她那么耀眼，站在人群里，一下就被忱哥哥看见了，她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不安，在此之前，我以为，那不过是我对于危险的直觉，我怕她别有用心，是故意接近忱哥哥，但是现在……”

小棠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对于坦诚自己内心这件事，他难以控制地羞愧。

他继续道：“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于她的防备，并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我害怕，怕更好的人出现在忱哥哥身边，怕别人会把你抢走……”

他轻轻挣动，从段景忱怀抱中出来，满是哀伤的眼睛望着他，那么近的距离，仿佛隔了天涯海角。

他对段景忱道：“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我很自私，很阴暗，该有的气度我一概没有，现在只是连累了一个武将，往后，我还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

他说不下去了，转过身去，背对着段景忱。

纷杂的思绪挣扎许久，他调整呼吸，让语气恢复平稳。

“忱哥哥，我想离开这。”

长长的沉默。

段景忱凝望着他清瘦的背影，目光隐在暗夜中，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