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忱命户部尚书曹濯在发兵前凑齐两千万两,曹濯领命后便离了京,此后杳无音信。
终于,在丞相出事之后,他快马加鞭回来复命。
“启禀皇上,两千万两白银已入国库,可随时查验。”
乾清宫内,曹濯俯身跪地,与离开时的傲慢姿态截然不同。
数日不见,他对段景忱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实在是,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出了太多事情。
陆鸣和姜启庸接连惨死,一个是皇上亲手提拔的将军,一个是皇上儿时的老师。
此等身份都留不住性命,而他自己,当年与太子走得亲近,虽没有沾上东宫的罪证,可皇上若想斩草除根,找个什么借口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此前,他竟会以为是因太子不幸殒身,皇上才抢了这龙椅的缺漏,而如今看他雷厉手段,再仔细想,帝位易主,背后的原因未必那么简单。
怎么能不后怕,曹濯越想,脑袋上的冷汗越是往下流。
段景忱端坐在案旁,仔细看着曹濯递上来的明细,询问银子的来历:“曹大人是从哪里带回这些银两的?”
曹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谨慎道:“回皇上,银子是从临安运回来的。”
段景忱不动声色,曹濯没有撒谎,这一点还算让他满意。
他继续盘问:“从临安何处?谁的手中?”
此前曹濯就已坦白过的,银子他可以找,但未必是清白途径找来的。
他如实道:“回皇上,临安丝绸署,是从前太子在民间养的心腹,东宫的赃银正是经那里的生意洗走的。”
段景忱沉思道:“小小的一个丝绸署,吞得下这么多银子?”
“皇上圣明,一个丝绸署定然不够东宫使用,临安还有其他营生,藏匿的银子,也远不止两千万两,只不过,临安丝绸署是最明面的生意,衙门想查它底细好下手,还有便是,那在任的老板是个有钱烧糊涂的,账面上全是窟窿,微臣这才轻松将它端了,这次捞的,只是池塘里的一条小鱼,背后还有更大更肥的不好轻易动……”
段景忱冷眼瞧着他,曹濯擦擦冷汗,一壮胆子,咣当磕了个头,道:“但是,皇上要先答应不杀臣,臣再说!”
段景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什么事成之后允他入内阁,全是为了套银子诓骗他的,那时曹濯竟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拿捏了这个皇帝小儿,现在回想,简直是玩火。
他既已看出来了,段景忱也不再演戏,眼中笑意阴森,平静问他:“你在跟朕讲条件吗?”
曹濯嘴唇已经紧张得没了血色,但事关身家性命,还是要拼死一搏,他挺身道:“皇上,微臣从前的确帮太子贪了不少银两,但臣实在也是身不由己,臣不敢求皇上宽恕,只说一句,临安那地方是个金窟,只要挖透了,可保朝廷几十年无忧,留着臣的脑袋,皇上用得着。”
段景忱盯着曹濯,笑出了声音。
曹濯吓也吓死了,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随后,段景忱淡定侧目,看了看身后。
刑部尚书章纵从里头房间出来了。
曹濯一愣,而后气舒了一口。
果然他没有猜错,皇上挖好了陷阱等着他跳呢。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他,看来不是错觉,就是皇上派出去的。
他的每一步行踪都在刑部的掌握之中,方才,他但凡敢撒一句谎,今日就别想带着脑袋出宫。
“章大人。”段景忱唤道。
“臣在。”
“你跟曹大人好好聊。”
“遵旨。”
章纵走到曹濯身旁,一抬手,道:“曹大人,随我到刑部衙门,喝杯茶吧。”
曹濯又对段景忱叩首,站起身来有些腿软,随着章纵离开了。
他二人走后,崔奉宁悄声进来。
“皇上,车马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段景忱才舒展的眉头又爬上一层寒霜,沉默片刻起了身,“嗯。”
丞相大人这些年没少赈济百姓,在民间颇受爱戴,他死后这几日,不少人自发在家门口挂上了纸花,对他哀悼。
皇宫的马车匆匆行过,将吹落在地的纸花踏碎,一路直奔丞相府。
偌大的府院挂满了白绫,引魂幡随风荡起,怎么样也召不回已誓之人。
一声“皇上驾到”,惊动了府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