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滢一怔,怕自己听错了,赶紧屏息再听。
没错,就是海东青。
“是表哥来接我了!”夜幕下,姜滢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兴奋地对程鸢道:“表哥跟我说过的,他养了一只海东青!”
什么也不顾了,姜滢提起裙摆,朝着那猛禽的方向跑去。
边跑边对程鸢道:“他肯定就在附近!他来接我了!阿鸢,你快叫人,随我一同去!”
说完,她等不及程鸢跟上来,独自跑进了夜色中。
程鸢站在原地,看着那写满了思念的背影,就这样迫不及待,奔向她日思夜想的人。
从未触动过的心底,蔓延起一阵凉意。
像是暖烘烘的一团日光,短暂地照了她片刻,很快又收回去了。
她不懂那感觉代表什么。
但是不重要,统统不重要。
她定了定心神,朝着姜滢的方向追上去。
风沙骤然又起,满天星斗瞬间被遮蔽,夜里比白天要危险千百倍,姜滢追丢了那只海东青,娇弱的身子被狂风吹得站不稳,她辨不出方向,只能用手挡着吹在脸上的沙土,站在原地,大喊程鸢的名字。
“阿鸢!阿鸢你在吗?阿鸢——”
她被巨风吹着刮着倒下,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石头,瞬间疼得不能动了。
“阿鸢……”颤抖的声音被风声吞没,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被撞的地方实在太疼了,多半是受伤流血了。
耳畔风声犹如哭嚎,巨大的恐惧将她吞噬。
不行,还没见到表哥,止战协议也未签订,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得回去。
“阿鸢……”
掌心在地上划出了数道伤口,姜滢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想要活下来的念头支撑着她,她踉踉跄跄的,顶着风沙寻找回去的路。
可惜徒劳无功。
精致的妆面沾上了尘土,发饰散了,嫁衣也被树枝碎石划破了,最后实在体力不支,她再次倒在了尘沙的旋涡中。
口鼻里也吹进了沙砾,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自己将要窒息。
最后一丝力气,她不敢再浪费,趴在地上,希望等到风沙过去,有人能找到她。
身体在失温,应该是背上的伤口在流血,她看不到,只能用手去摸。
摸到了湿乎乎的、鲜红的一片。
怎么办,这样子根本坚持不了几个时辰。
“阿鸢……”姜滢再次开口,灌了满嘴的尘土。
几乎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当做对上苍的祈愿。
然而这一次,她的希望却没有落空。
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枚刺绣的平安符。
那是她亲手绣给程鸢的,程鸢一直佩在腰间。
红色的流苏被风吹起,它的主人缓缓蹲下身,深邃的双眸隔着风沙,露出了几分怜悯。
“阿鸢,你终于来了,吓死我了……”姜滢伸手抓住程鸢的衣角,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程鸢的神情淹没在黑暗与混沌中,她慢慢伸出手来,将姜滢身子护在了怀中。
低下头,嘴唇靠近耳畔,程鸢的声音有些颤抖:“公主,燕召的风沙比这里更大,你受不了的,别去了。”
风声太大,程鸢说话姜滢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在胡说什么阿鸢?”
“未曾见过面的人,你真的想嫁么?”
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着,好似融在一起,程鸢问不出想听的答案不肯死心,又问:“你想逃走吗?我帮你。”
“程鸢。”姜滢有些神志不清了,咬着牙道:“这些话我当做没听见,快带我回去,我很疼……”
“姜滢,姜滢。”程鸢轻声念着她的名字,一寸寸靠近她的脸,两双唇几乎触碰。
姜滢吃力地撇开了头,这是第一次,见她动气的样子。
“程将军,是我让你误会什么了?请你摆正你的身份。”
本就疏离的目光变得更加暗淡,程鸢如同大梦初醒,苦涩地点头,“好。”
-
皇宫,偏殿。
复命的士兵一身风尘来不及清理,这士兵是朔北军的人,奉段景忱之命,在边关接应和亲队伍,与燕召交接相关事宜的。
他跪在地上,对段景忱道:“近来边境风沙大作,和亲的队伍想必是走失了方向,我等派兵寻找了数日,未发现公主的踪迹。”
胡万青道:“再加派人手去找,和亲之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把公主找回来!”
“属下明白!”
吩咐完胡万青又对段景忱道:“皇上也不必太过担心,有程将军护着公主,即便走错了路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样的宽慰并没能让段景忱的脸色好看一点,眉心的阴云化解不开,段景忱沉声问:“燕召可有传什么消息?”
“回皇上,暂时没有动静。”
“七日之内,朕要公主确切的消息。”
茫茫荒野,搜寻被风沙吹散的人,再加上传信的时间,七日,实在是难。
但圣旨下了,臣子不敢忤逆,胡万青只能应道,“属下领旨。”
如此便是一刻也耽搁不得了,胡万青和复命的士兵一同退下了,满面的愁容,而后一出门,看见殿外立着一个人。
胡万青顿了下脚步,无声地朝那人躬了躬身。
对方礼貌地回礼。
等下臣们都走了,他推门入了偏殿。
段景忱坐在案旁,龙袍加身的样子,极度压迫人。
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逐渐升腾起杀气。
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一身红衣翩跹,稍稍安抚了他的心神。
“发生什么事了?”小棠隔着书案站定,冷静地问。
很显然,方才跟胡万青他们说的他,都被他听去了。
杀气逐渐褪去,段景忱目光柔和下来,伸出手,对小棠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