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吃这个啊？”他明知故问。　　　　“不然呢？”李菲然没有抬头。她从前也做过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但后来父母去世，随祖父在军营里滚打，之后更是流落江湖，风餐露宿、食不果腹都是常有的事，这会儿有饭有菜还有肉，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别吃了，特别没营养！”程昭辉一把夺过李菲然的餐盒。他实在难以想象，像李菲然这样，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生，居然就这样穿着一身戏服、坐在回廊的楼梯上，吃着一盒半凉的劣质盒饭。　　　　“吃饱就可以了，要那么多麻烦干嘛！”李菲然蹙眉，她想着一会儿还要拍戏，怕耽搁时间。“一会儿还要拍戏呢……”　　　　“你一会儿拍戏是跟我的戏份，我不去，你一个人也演不了独角戏。”程昭辉站起来，扯着李菲然的袖子，固执地往远处的城楼走去。　　　　“喂，你干嘛！”李菲然本想把他推开，可他扯着她的袖子，她怕一用力，把这袖子扯破了，她可赔不起。　　　　程昭辉硬拉着她走到城楼下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前。　　　　昨天刚下过雨，降温了，空气里泛着微微的湿冷，站在包子铺前，腾腾白气教人感到一阵暖意。　　　　“你说得有营养的东西，就是包子？”李菲然撇撇嘴，她还以为是什么高级玩意呢。　　　　“你可别小看它！”程昭辉凑到前面去，朝包子铺前的大婶道：“秦妈，我要一笼包子！”　　　　“哎，好嘞！”那包子铺的秦妈，看起来像五六十岁的样子，虽然眼角布满了皱纹，但揭开大大笼屉的动作却十分灵活，一点不显老态。　　　　李菲然站在远处，看着做旧的古城楼下，身穿白色长衫的少年正在腾腾的包子铺前等待，忽然间，心底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快尝尝！”程昭辉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塞着两只热乎乎的包子。　　　　“你以前，经常给女孩子买包子吃？”也不知怎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程昭辉指着面前的包子，学着李菲然的口吻：“啰嗦，快吃！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李菲然在他的注视下，低头，咬了一口包子。　　　　里面居然是虾仁馅儿的，很鲜，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　　　　“怎么样？”程昭辉扬着眉毛询问道，两腮的酒窝微微漾起。　　　　李菲然吃掉一口包子，瞟了他一眼，顿了顿，只道：“烫！”便拿着包子往前走。　　　　程昭辉追在后面，解释道：“肯定好吃！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里拍戏，那时候人还没桌子高呢，根本吃不惯剧组里的盒饭，就每天在这里吃包子。那会儿这里还没别的店，就这一家包子，几十年的老店，那时候的虾仁儿比现在还多……”　　　　·　　　　下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好在现在是拍内景，所以不受天气影响。　　　　这幕戏是李菲然的重头戏。讲的是，少年皇帝生病，太后派婢女元瑟去送药，病床前的少年皇帝一睁眼，便看见了一张酷似年少时初恋的脸，他抓着她的手腕，喃喃喊道：“阿婉、阿婉……”　　　　元瑟第一次被男人抓住手腕，还是如此英俊深情的少年皇帝，低头红了脸，唇角却漾起三分笑意，一双似水眸含情地望着他，被他抓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抽了抽，却没抽回来。　　　　这幕要拍个面部大特写，要拍出那种情窦初开、欲拒还迎的少女羞态，如果拍得好，也会是这部宫廷戏里比较经典的一幕。导演之所以采纳了程昭辉的意见，启用一个新人来演这个角色，也就是看上了李菲然本身年龄小、样貌娇柔，想着她换上那身行头往那里一站，基本上就是个小心翼翼的含情少女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骨子里居然住着个比男人还男人的灵魂。　　　　大段台词的戏份李菲然还能依靠勤奋来猛背，跟别人对话的戏码她还能依葫芦画瓢地凑合着演，可这一上来就要来个“情窦初开”的小儿女戏码，李菲然这个“女罗刹”当真是不好招架了。　　　　导演坐在监视器前拿着对讲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卡，不过！”　　　　程昭辉躺在床上硬生生喝了三四碗“假药”。　　　　李菲然好几次从他手里抽回手腕，都用力过猛，差点儿把他甩下床。气得副导演揉着胖胖的肚子，嚷嚷道：“你会不会演啊，你那哪是个初恋含情的少女，分明是到病床前索命的夜叉！”　　　　程昭辉听着副导演脸红脖子粗的叫骂，躺在被子里几乎笑抽了，“那个……导演啊，咱歇会儿，我先缓缓，顺便跟她聊一下，毕竟是感情戏，得交流交流感情啊！”　　　　导演喊停，剧组的人都各自收拾各自的去了。　　　　李菲然刚才演得不好，心底也有些气。她脱了厚重的花盆鞋，坐在雕花大龙床边上，一脚耷拉在地上，一脚豪气地瞪在床上，赌气般攥着剧本逐字逐句地读。　　　　“你就是把剧本看个窟窿出来，演得也是个索命夜叉！”程昭辉也坐在床边上，凑近了李菲然，开玩笑似的掐着自己脖子，做出个被夜叉索命的姿势。　　　　李菲然被他说得更来气，一掌呼在程昭辉比女人还漂亮的一张脸上。　　　　“女侠饶命！”程昭辉吓得一躲，又怕李菲然不高兴，赶紧补充道：“其实……你刚才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哪儿像夜叉了。我看，倒像个披着红袍的女将军。”　　　　李菲然冷哼：“无聊！”　　　　“不过，你确实演得不像元瑟。”程昭辉凑到李菲然面前，顺着她手上的剧本，指着上面的台词道：“你看啊，这里明明写着，元瑟的手腕抽了一下，却没抽回。这说明什么？”　　　　“她没力气。”　　　　“错！这说明，她心里是喜欢的，可表面上，却因为对方是皇帝，又是异性，所以只得抽走。一个病重的人，要想挣脱开要多费劲呢，她根本就是没用力气。她是想被皇上关注的，可她又顾忌太多。”程昭辉耐心地讲着戏，“你知道为什么她最后会落得一个抑郁而终的下场吗，不是皇帝不爱她了，也不是别人对她树倒猢狲散的欺凌，而是她做事总是顾虑太多。所以，你在演这个角色的时候，不管是做什么，都要表现出一种犹豫、克制、心里无比向往却又无可奈何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