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宝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飞来横祸会让他在龙阳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半途而废。
到龙阳的学无线电三个月之后,便开始了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永旺批发部说是公司,其实只有几个人。宋英杰和他的爱人小曼,营业员小雪、小亮和后来的程秀梅。
小雪在于雷来了三个月后,离开了店子随她姐姐做别的工作去了,店子里平时就是于雷、戚小亮和程秀梅。戚小亮是小曼的表妹,自小母亲过世,中学毕业后来到表姐这儿打工。她个子纤细,像一个没有发育过来的孩子。程秀梅和她恰恰相反,长得高挑挑的,胸脯饱满,少女风韵十足。于二宝是一个二十岁的如花少年,他一来到这个店子,便被这两个怀春少女吸引住了。
少年维特的烦恼里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于二宝这个文学青年来到龙阳城之后,很快就和程秀梅俨然成为一对小恋人。而最早认识于二宝的戚小亮却因为自己的感情被忽视而伤怀。
在一个初夏的晚上,三个人看完电影,于二宝和秀梅坐在一起,在黑暗中,他们的手不由自主地牵到了一起。各自回到宿舍后,在洞庭湖腹地的这个鱼米之乡的小县城里,三个年轻人都各怀心事,或兴奋或忧伤,在薄薄的月光下,辗转反复,夜不能寐。
第二天,门面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这个人推着轮椅,专程到这里是慕名来找于二宝。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罗列,是龙阳县作协的,罗列告诉秀梅她们,于二宝最近发表了不少的文章,而且质量不低。今天来找他,和他一起谈谈文学。
不久,于二宝在罗列家的书房里和罗列进行了一次长达几个小时的文学的探讨。两个年轻人从文学谈到爱情,从自己的生活谈到命运。从社会的高速发展谈到社会上出现的不良现象,比如赌博抬头,有的地方出现了卖淫嫖娼等丑恶现象。两个年轻人有些愤世嫉俗,有那么一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思。于二宝有空就约罗列喝茶聊文学,而新的电器修理并不多,于二宝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个搬运和装卸货。但,于二宝对这样的工作还是觉得很充实的。
于二宝的这种平常幸福快乐的日子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被打碎的。
那是盛夏结束后的一个深夜,于二宝的春梦,被一阵猛烈的擂门声击碎。睡眼惺忪中,于二宝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秀梅和小亮。 于二宝一下子从梦中完全醒过来,“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宋经理夫妻又打架了?秀梅拉过于二宝焦急地说,“宋经理被公安局抓走了。”
“什么?”于二宝一骨碌爬起,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公安的人怎么会抓宋经理?”
于二宝随两人跑到公司,张曼颖满眼泪光坐在椅子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宋经理真的被人抓走了。
回到小屋,于二宝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想着宋经理到底犯了什么事?他开始胡思乱想。他一个正当的生意人,难道他在外面抢了别人的钱?还是与别的女人乱搞被揭发?这么想着,于二宝又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不知宋经理几时能回来?如果他一下子回不来怎么办?他和秀梅的事情又怎么办?他在这边的梦想不就断了吗?
他的眼前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了许多的图景,想到了父母亲站在路口殷殷的目光,想到了资水河,一场一场,真实又虚幻,一直到鸡叫头遍才恍忽睡去。
第二天,张曼颖的叔叔,也就是龙阳县公安局副局长来到门店,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商量了一下应付的办法,请张副局长亲自到星城跑一趟,去找他的一位朋友,在省检察院工作的同学先探探路子。
于二宝这才了解到,几天前,星城公安抓了一个在电视机厂诈骗的诈骗犯,诈骗了厂里500万,成为星城一大案。据他供述,宋经理也是他的销售之一。销了100多万的电器。星城公安了解到宋经理在这边的关系复杂,还是县里的人大代表,这才没有通过县公安局,直接拿人。
商定后,张曼颖便和于二宝一起到银行取了几万块钱,交给张副局长,张副局长便离开往省城托人去了。
当天夜里,公安将宋英杰抓到后,连夜回星城便被禁闭在公安局的一间单独的房子里。他的手被手铐铐在一根碗粗的柱子上,秋天的蚊子叮在他的身上钻心的痒,而更难受的是他感到羞耻,感到自己一下子从人生的峰巅掉到了谷底。经过了这次生死,宋经理回到龙阳时之前的雄心壮志便被浇灭了。他没有想到,贪了马小三送来的一百多万货物,把自己的公司都搭进去了,还换来了牢狱之灾。这对于他而言,不仅是伤害,更是莫大的打击。
宋英杰被抓走的第三天,公安局将永旺公司的部分电器充当赃物用汽车拖走了。 于二宝被秀梅喊来时,他们已经将车子装好了。
公安局的车子开走了很久了,几个人还木然地待在商店里。他们像受惊的小鸟,不知道这次的风浪到底有多大。他们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宋经理是半个月后才回龙阳的。回来后,宋经理就把批发部卖掉了。
那天,宋英杰把于二宝叫到楼上,深切地和于二宝进行了一次长谈。于二宝看着显得疲倦而憔悴宋英杰,曾经豪气干云的宋英杰仿佛已不复存在,只有沮丧和悲伤,脸上满是疲惫,痛苦,沮丧的神情。仿佛一夜之间,宋英杰老了好多岁。
宋英杰对于二宝道:“二宝,人生无常。从我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开始,我对我的人生信念开始动摇,感到人生如蚁,没有很大的意义。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原先想再开几家分公司,做成龙阳的品牌商店,为地方多创利税,我出事之后,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你不知道我红火时,县里的领导待我如上宾。做人真的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于二宝不知怎么安慰宋英杰。只是说:“英杰哥,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人生冷暖,世态炎凉,自古使然。我们还是要靠自己的强大。”他心里想,做分公司经理的梦想泡汤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弄子里的几天让我明白了许多东西,如果不是你嫂子及时送钱打点,我早就被折磨死了。 在那里面,什么尊严都没有了。只想用所有的一切换得自由和尊严。这个世道我也看穿了,看透了。带着孩子老婆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才是幸福和快乐的。”
于二宝没有想到,一个雄心万丈的民营企业家在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在他眼里那么智慧,那般豁达的宋英杰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吗?面前这个宋大哥还是以前那个宋英杰吗?现在这个人消极,无助,甚至连自己都不如。人真是太奇怪了,于二宝暗暗地说。为人莫犯法,犯法身无主。于二宝莫名想起父亲和他说的这句话。
宋英杰和于二宝说了把批发部转让的意思,但要他不把消息外传。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他一下子有些茫然了。宋经理的店子没有了,他和秀梅的爱情呢?是不是也会烟消云散?
秀梅说母亲是年底过生日,想回家和母亲聊聊和于雷的事情。于雷似乎也看到了他们的结果。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秀梅对他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婿”是不会认可的。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他可能一文不值。这就是现实。
果然,秀梅从母亲过完生日回来后,一脸的愁容。秀梅告诉于二宝,她的母亲听了秀梅和于二宝的事情后,哭了几夜,一想起女儿要嫁到飞柳镇野泥冲那么远的村庄里过苦日子,心都碎了。听了秀梅的话,于雷的内心里是痛苦而慌乱的。虽然秀梅母亲的想象有点夸张,但他又如何反驳呢?他能为了爱情留在龙阳?做他并不喜欢的电器修理?如秀梅说的一般开个夫妻小店?于二宝仔细想过,那不是他所要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幸福可言。
于二宝从龙阳回飞柳镇的时候是秋冬季节。路边是收割后的田野,杂乱斑驳的禾蔸显得有些丑陋。有麻雀和不知名的鸟儿偶被惊起。它们在寻觅着零碎的散落的粮食。这一切,对于于二宝而言是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