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甄嬛心寒到极致忍不住发笑,“若是,若是———若是人人没有害人之心,这里就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紫禁城了。”连着发冷的语气,她似乎连心肠都硬了几分,她愚不可及,曾经竟以为不争不抢不与人交恶就能平安度日,她何曾害过人?陵容何曾不敬富察不敬皇后,眉庄即使学习协理六宫又何曾傲慢过无礼过,可现实非逼她丢下良知。
死死守住那一丝底线,不肯主动同化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人,却终究躲不过,她亦不想再躲。
心思厌恨急转之际———
“笃笃——笃笃——”是叩击宫门的声音,在这一方僻静之地格外悠长。
谁还会来?
甄嬛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冷凝的神色瞬间收起。
菊青用衣袖狠擦了眼泪跑去开门,见了是谁,先是有些迟疑,很快便听她语气欢快了几分,似乎有什么好事,“是小勿子!”
莺儿的人?
甄嬛有些疑惑,也走了过去,宫门被完全推开,小勿子脸上裹了面巾,背上带了一大篓的东西来,见了她立马跪下行礼。
他弯了腰,那背篓中的东西便一眼可见。
是艾叶混杂苍术的草药,满满一篓。
“先起来吧。”
见莞贵人面有不解之色,小勿子飞快道:“安答应的事小主已经知晓了,小主说宫中人拜高踩低是寻常,竹香馆难免受冷待,便命奴才送来好些药草来,为避人耳目,底下上好的银丝炭都被艾叶遮掩着,用来供安小主驱寒用的。”
甄嬛心里涌上几分感动,莺儿与陵容并不熟识,能如此,多是顾念着她与陵容的关系罢了。
只是陵容这样,怕也用不上了,她心下无边的黯然,更不知生了多少愧疚,连不相熟的莺儿都知道差人关心陵容一二,她这个做姐姐的竟然冷漠至此,若是前些日子,她能多想着陵容一些,多爱护陵容一些,不是只派人送些东西去,而是能够亲自去延禧宫一趟,富察贵人何以嚣张至此,陵容又……说来说去,总是她无用。
“替我谢过莺儿,你先回去吧。”甄嬛看向菊青,语气只有她们自己清楚的灰暗,“收下吧。”
甄嬛抬眼望向天空,阴沉沉的,难见天光,一如她已然死寂的心。
菊青走了,她低头看向一直沉默跟在身侧的温实初,想了很久,还是问道:“陵容,她有什么异样吗?”
温实初回道:“宝鹊染病而死已拖去焚烧,微臣不得已查验。安小主微臣细细把过脉,确认过症状,是时疫无疑,只是凶险异常。微臣也医治过一些染病的宫女太监,凶险到如此地步短短时间便致命的有,只是不常见。”说到此,他叹口气,“安小主身子本就不太好,心绪又一直……一时染病所以会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听菊青所言,宝鹊曾有不适症状,想必那时候已经染至,只是后面突然严重到一下毙命,究其原因,毕竟微臣未能亲观,倒不太清楚了。但微臣猜测,或许是,因为缺少炭火,又感染寒症所致。”温实初说完,迟疑片刻还是道:“安小主如此,或许也有此原因———今年初春十分的冷,她确是还有浮紧脉,一般为风寒之象。”他并不想嬛妹妹陷入仇恨中,一旦说出炭火的致命之处,嬛妹妹只怕更深陷其中,只是他终究不愿意骗她。
槿汐紧了紧扶住小主的手,小心地观察小主的脸色,可甄嬛听后只是默然,不再讲话了。
她没回碎玉轩,悲凉坐在竹香馆里,想陪伴陵容最后一段时光,等待她回光返照,再与她说上会话。
雍正三年春,元月十六日晚,安答应薨。
她的丧仪简单到不像一个妃嫔该有的仪制,时疫之下,谁也不想在一个卑微的答应身上多花时间,整个紫禁城,大约只有碎玉轩莞贵人流干的眼泪伴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