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看看它其实也挺一般的。”　　　　林璟挣脱那五个手指的覆盖，收回自己伸出的那只小手，不知不觉里，从前那个肉肉的小手，现在已经瘦的指节分明，不变的是，它还是那么迷你。　　　　“那就试这件了，黑西装搭我们小璟的白色伴娘裙，才是经典嘛。”　　　　何佳搭上林璟的肩，示意远方的领结领带区，用轻到只有对方可以听见的声音和她咬起了耳朵，“你们俩一天不抬杠是不是会死。”　　　　“会。”　　　　“那拜托您至少在我结婚那天收敛一点成不。”　　　　林璟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俏皮，右嘴角稍稍下垂，耸耸肩，不答话。　　　　“算我求您了。”　　　　“我尽量，尽量，”林璟又扭过脖子，深深地望了一眼那边还在挑选西装的高挑侧影，“你让他别老和我抬杠倒是真的。”　　　　“嗯……你看着个领结怎么样？”　　　　“我觉得领带好一点，他一戴领结跟酒店大堂经理一样。”　　　　林璟随手拿起一条黑色真丝线迹提花款，“我觉得这种就挺好，不过还是让他们男人自己挑吧，反正丑的美的，都不是我。”　　　　张路元已经从试衣间里出来，他人高，给他拿的是52号的尺寸，衣长却只是刚刚好。上班这几个月来，他准时下班的次数还没加班的次数多，他又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每天晚上累的半死回到家里倒头就是睡觉，偶尔加班到凌晨两点，回家睡上个六个小时，还是得起来上班，活活把他累瘦了。　　52号的西装，耷拉在他身上，除了衣长和袖长之外，全都是宽了不少。　　　　“今天看好买回去之后给他找个裁缝改改，这也太大了。”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这件黑色翻边西装在他身上，却依然把他衬的很是精神。　　　　太过宽松的领口让他有些不自然地别了别脖子，“的确是太大了。”　　　　“快快快，张大哥你去找个领结或者领带什么的，然后打上，好看看整体效果怎么样。”　　　　张路元在那个桌子上扫了一眼，领结是看都没看，他本来就不是主角，喧宾夺主是万万不可的，领带的话也应该是低调点好些。　　　　“好了。也没什么太好看的，就这条吧。”　　　　何佳一看，差点背过气儿去，这两个人的眼光还真是一模一样。　　　　两个人并排往镜子前面一站，如果不是因为伴娘伴郎服都要比新人的礼服素上不少，他们俩人到颇有要结婚的感觉。　　　　“还成，我觉得他们俩就这样就可以了，把尺寸量好，改的合身点，基本就没问题了。”　　　　“行，你觉得好我就觉得好。”　　　　这次再见，林璟才发现，林仁禺对于何佳一直是，好好好，是是是，老婆大人最大的态度。林璟见惯了他万事都爱拿主意的样子，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气管炎”的潜质。　　　　“何佳，你前面你是不是还要试敬酒服来着？”　　　　“哦对，上次没来得及，我已经看好了，就是那几件里，你陪我挑两件。”　　　　何佳看上的，一件是淡蓝色的出门纱，裙子上的每一朵花都是用法国蕾丝手工绣制的，设计师给它起名叫夏日之话。另一件是宝蓝色的斜肩小礼服，全真丝手工定制，没有多余的缀饰，one piece到底，非常大气的款式。　　　　“我觉得前面一件好看点，不过两件都要了不也可以吗，你一辈子也只结一回婚，他不会有意见的。”　　　　“我就是觉得有点浪费……毕竟定制一件的价钱不便宜，虽然我知道他不差这么点钱，可我毕竟也只穿一回。”　　　　“就是因为只穿一回，所以，才要对自己好一点嘛，那我们小林先生怎么说？”　　　　何佳低头，脸微微泛红，林璟一出神，想起来好多年之前，那次运动会的时候，何佳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如此害羞的一笑。　　　　其实是早有征兆。　　　　“他说我穿着都好看呗，说是一晚上多换几次衣服也没什么不好的，让我都买了。”　　　　“那不就完了，你穿着是真的特别美，嗯……就好像仙女下凡那种。”　　　　她提起裙摆，“你就别奉承我了，求您了，哦对，我带你去看看，我主纱的样子。”　　　　何佳领着她，走进一片纯白，林璟小时候，不觉得穿婚纱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那么大的裙摆，想着要拖在地板上抹灰就有些心疼。　　可当她真的走进这片婚纱区，她才知道，为什么女人是那么想要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婚纱，每一条裙子，每一片纱，每一朵花，每一颗缀饰，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喏，就是这件。”　　　　林璟没听见何佳的声音，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边上模特身上的那条鱼尾长纱，怎么也挪不开眼。　　　　“这件好看吧，我上次来的时候本来也想试这件的，后来设计师说这件一定要全身定制，得等半年，我和他等不了那么久，就只好找可以改的成衣。”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牌子，这件婚纱的名字叫做，“玻璃之心”。　　　　连名字都是那么和她的心意。　　　　“你要么也试试？反正也无所谓，我再去把那件夏日之话上身给林仁禺看看。”　　　　林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提议，非常心动，原来所有女人在婚纱面前都是那么没有底线，随时都能被收服。就算是可以说出，“以后结不结婚我都无所谓的”的林璟，如今连半分抵抗的力气也没有。　　　　她和何佳从试衣间里出来，步子都有些不会迈了，张路元才把那一身西装脱了下来，见到穿着那件“玻璃之心”的林璟，他当场就后悔了。如果他还穿着那套西装，四舍五入，这一瞬间，他们就是新人了。　　　　张路元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你……穿这件……还真的挺好看的啊……”　　　　何佳双手搭上她的肩，“是吧，特别好看，也不知道未来谁有福气给她买这件。”　　　　她双手在胸口一抱，“我才不用别人买，要是喜欢，我挣了钱自己买就成。”　　　　张路元宛若被施了摄魂术，他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死死地粘住，何佳说的话字字诛心，到底有谁，有这样的好运，能有机会，为她披上这件婚纱。　　　　他多么希望是自己，如果，如果有如果，他甚至愿意当初刷卡买下这身婚纱送给她。　　　　张路元的目光盯的她双颊滚烫，她难得地扭捏了一把，“我这婚纱瘾也过够了，何佳，你和我一起去换衣服嘛。”　　　　“你等我一下，马上来。”　　　　“林璟，其实我现在在的公司，给的工资真的还挺高的，如果你……”　　　　“小璟，走，我们换衣服去。”　　　　张路元的话再次被卡在了喉咙里，后面那半句，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当口说出来。　　　　他们俩好像一直找不到一个对的时机。　　　　*　　婚礼如期而至。　　　　这是林仁禺和何佳的婚礼，也是S中2班的老同学大聚会，陈虹玉，夏冰，程班，郑老师，那些好多年没见过的人，一次都见全了。　　　　酒店一楼的花园草坪上，林璟跟在何佳的身后，帮她提着长长的裙摆，向林仁禺和张路元走去。　　　　程班当了二人的证婚人，虽然她和林仁禺是打幼儿园就起的交情，可要真的说和他同在一个校园里十几年，最开心，最开心的日子，却是那些整日被试卷缠身，脱不开手的日子。　　　　程班笑呵呵地站在台上，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服，上高中的时候，程班一件冲锋衣能穿大半个冬天，但却从来没穿过一次西装，这是所有S中的同学，第一次看到程班穿西装，四十五的年纪，一下就变成了三十五。　　　　教语文的老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还自带故事模版。　　　　“今天是我以前的学生，林仁禺和何佳的婚礼，首先我要在这里，表达对他们俩，最最最最诚心的祝福，长恨歌里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在今天，喜结连理。”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林璟看着已经程班那两道逐渐变深的法令纹，和头上已经有些变灰的短发，眼睛就红了。　　　　“他们俩在我班上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看出来那么一点不对劲儿了，但我知道，他们俩没谈恋爱，我当时就觉着，有朝一日，我肯定有机会吃着这俩人的喜糖，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其实一直知道，但我不说。”　　　　程班说着说着，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还有他的小虎牙。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我作为他们俩的高中班主任，很自豪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学校是个很浪漫的地方，是一座象牙塔，在这里遇到的人，他们对你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企图，有的，是那一份最最单纯的冲动，最最最懵懂的喜欢，最最真挚的爱。”　　　　“他们为我们所有人做出了最好的榜样，我真诚地希望，如果在座的各位，如果有谁和他们一样，又遇到了那个曾经的老同学，又恰好，你对她芳心暗许，我请你不要犹豫，这将是你这辈子最美好的一份感情，拜托你勇敢的，去试一试，说不定，你也能和我身边这两位新人一样，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我真诚地祝福我身边的林仁禺和何佳，这对天成的佳偶，希望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共度余生。”　　　　程班深深地向新人鞠了一躬，再没有说话，抬头挺胸地走下台去。　　　　林璟手里的纸巾已被她揉成一团，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哭的却更凶了。　　　　张路元几乎没有思考，就把她一把揽进怀里，他西装的肩头，很光荣地被林璟的睫毛膏“染指”了。　　　　“别哭啦，高兴的日子。”　　　　“你说程班这人，把人搞哭的本事怎么这么厉害。他每一句话，都好像说进我心坎里。”　　　　“是啊，我也是。但我不会哭鼻子。”　　　　按照程班的话，他要去试一试。　　　　诚如他说的，这几年，他又遇到过谁能比林璟更好，又有哪一位，可以比怀里的人更懂自己。　　　　只有她，那个差点属于了别人的她。　　　　所以他不要再当个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