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蟾一路小跑,经过犀照客栈。
胸脯沉甸甸的老板娘正和一位他没见过的外乡男子坐在一起,大声喊道:“小蛤蟆,今日没叫你帮工,到哪去?”
赵蟾停下,和声细语:“婉儿姐好,去斩妖司。”
“到那鬼地方干吗?”
“邻居帮我找了件差遣。”
老板娘称不上姿容艳丽,但能压死人的胸脯与火红的唇教人瞩目。
赵蟾的目光纯净、清澈,不掺杂任何情绪。
“今天是谁当差?”
“王焕王大哥。”
“他啊。去吧,回来到我这儿吃饭。”
“婉儿姐……”
“婆婆妈妈,婉儿姐不差你这双筷子。”
“好。”极为难得的,赵蟾笑了笑。
看着少年快步跑向斩妖司,红唇老板娘故意颠了颠胸脯,对额头有一道剑痕的外乡人介绍:“他就是我和你提起的赵蟾,大概六年前爹娘不幸病逝,只留下一栋破败祖宅。我见他可怜,经常喊他到客栈打短工。”
外乡人知道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口风严紧:“名额早就许给了周胜的孙子,那小子是有福之人,躺着什么不干都有数不清的福缘找上门。我明白你打的主意,眼瞧能回去了,想让赵蟾为你探探路……”
“帮我一次?”婉儿姐尝试道。
外乡人估摸三十出头的年纪,平静道:“我做不了主。”
“呵,话别说尽,给我点面子。”婉儿姐胸脯往外乡人身上蹭。
外乡人躲开愈加狐媚的老板娘:“劝你有点良心。”
她挺起胸脯:“呦,阿萍,我哪没良心啦?你瞧,我的良心很大呢。”
老板娘瞥了眼赵蟾渐行渐远的身影,红唇翕动,低声道:“镇子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一个必死的孩子而已……何况,我待他挺好的……如果现在离开,可以活的久一些。”
游居镇西北方向毫无征兆涌来了雨气充沛的阴云。
外乡人深深注视着胸脯傲人的老板娘,无奈道:“你仍不知悔改。”
说罢,朝阴云走去。
老板娘喊道:“阿萍,祝你一路顺风!记的回家吃饭!”
阿萍懒得搭理她。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犀照客栈四字,牌匾一角,生了霉疮,自言自语地回了客堂。
斩妖司不仅不气派,反倒格外落魄,租的民宅墙缝顽强生着青苔。
早有人提剑等在门前,吊儿郎当叼着草根,破了几个洞的披风软塌塌贴于后背,看着临近的赵蟾,把铁剑丢给他,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的竹篓。
铁剑很沉,约莫四十几斤,对于走山闯林采漆的赵蟾却无所谓,轻松背剑,挎起叠了一沓黄符的竹篓:“是……”
“孙捕快叫你来的?”王焕问。
赵蟾试探道:“嗯。王大哥,是十五文吗?”
“如果你愿意加入斩妖司,三十文,考虑考虑?”王焕欣赏的打量赵蟾,言语诱惑,吐掉叼着的杂草。
“老刘的事我听说了,恶人山那破地儿,我们几个斩妖人也不敢独自前往,老刘倒好……话又说回来,你小子一个人为老刘抢回点骨头渣,胆子大、命也大。别考虑了,加入斩妖司,老子别的不敢保证,买具好棺材不难。”
“孙捕快一次次恳求我收他的儿子进斩妖司,我都拒绝了,可知为何?”
“不懂。”赵蟾小声道。
“斩妖司是做什么的?”王焕不修边幅,胡子拉碴。
“有妖处斩妖、有魔处荡魔。”
“不是这个。”
赵蟾背剑挎竹篓,步伐轻快,跟在王焕背后,一大一小两人走出镇子,少年诚实道:“我不知道。”
“嘿。”王焕整了整披风,仿佛等的便是这一刻,调高嗓门,“斩妖司干的是斩妖除魔的活儿,是庇佑百姓平平安安。被斩妖司收入门墙之人,多是心性淳朴、一心为民之辈。”
“孙合和他爹一样,为人不踏实,见利忘义,好高骛远,这种人加入斩妖司,岂不成了披着人皮的魔头?专干祸害百姓的事……”
“你不同!”
他正经道:“这些年你活的挣扎,不失一颗谦卑之心,这叫底线。为了活下去,狠下心当苦哈哈的采漆工,这是手段。斩妖司要的就是你这种人。庇佑百姓、斩妖除魔是大事业,须得仁慈,也得狠辣。”
“王大哥,我,我……”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赵蟾道:“容我先为老刘买具棺材入土为安,好吗?”
“有什么可迟疑的?”
“我怕死。”赵蟾小声道,“爹娘……爹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活下去。”
镇子斩妖司去年有一十七人,今年只剩十人。
王焕苦笑:“斩妖除魔时,我们斩妖人之所以要带个给钱的辅兵,不提帮斩妖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真实目的是在选人,整座游居镇,老子睁大眼睛挑来挑去,只有你最合适。算了算了,凡事强求不得。”
赵蟾欲言又止。
游居镇夹在清濛山与三水山之中,周遭良田沃野、水流潺潺。
镇子依山傍水,途径的风水先生皆道,此地有富贵气。
一队商旅匆忙,凑巧有人曾被王焕护送过行程,挥手喊道:“王兄,哪里又有妖患了?”
“山牛村出了点事,过去瞧瞧。”
“你亲自前去,势必不是小事。”
王焕叹道:“哪次妖患皆非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多加注意。”
“多谢王兄提醒,商队请了好汉一路护送,妖魔、恶匪岂敢在我等面前逞凶!”
又有一队戏班紧赶慢赶奔向镇子。
王焕站在路边,打量风尘仆仆的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