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蟾仿若一头山猿灵敏地攀上一座高崖,遥遥眺望云遮雾绕的恶人山。
恶人山原名翡山,相传山上生活着一对赤羽雀,雄性赤羽雀为翡,雌性赤羽雀曰翠,后来翠鸟修行有成羽化飞升,离开前告知翡鸟,她飞升至仙界后,必定想方设法重回人间与他团圆。
翡鸟在山上苦苦等候一年又一年,却久久等不来翠鸟的下凡,最终坐化陨落于这座山上。
百姓们感念翡鸟痴情,便给这座山起名叫翡山。
十年前,一伙山匪占据翡山拦路打劫,犯下血案累累,彼时,斩妖司尚未立足阳县和游居镇,而官军亦是不能清剿这伙山匪,周遭百姓又改名唤作恶人山。
待到后来,山上突兀生了瘴气,那伙山匪随之销声匿迹,因此山确实钟灵毓秀,日月精华荟聚,大山深处的妖兽便盘踞下来当做修行的洞府。
恶人山山下是有一条山路的,比赵蟾如今所走的这条要好走的多,前有山匪作恶,后有妖魔隐现,那条山路就废弃了。
半山腰的云雾飘散,视力大增的赵蟾望见了山上情形,一头头凶残狰狞的妖魔相互厮杀,另有一部分妖魔你追我赶的下了山,融入山林中不知去向。
前些年虽有妖魔下山,却大体维持安定。
不知近几日发生了何事,之前只是肆虐恶人山一地的妖魔,发疯的横冲直撞,已然有小部分侵入游居镇左右。
轻巧地跃下高崖,赵蟾沿路疾奔,夕阳西下,大山里笼罩一层触手可及的薄雾。
作为采漆工,黑夜中的大山一定步步危机,不提那些昼伏夜出的妖魔,光是毒蛇猛兽就够采漆工头疼的了。
赵蟾偶尔跟老刘和另外两位采漆工来到此地采漆,但这也是安全地方里的漆树采完了,千般无可奈何之下,冒着性命危险,才来了这里。不过,必定天光泛白便要出发,夜幕降临之前马上退走,否则,凶险难料。
白玉卿和白幼君一路跟随。
两姐妹的态度判若两然。
白幼君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赵蟾,白玉卿却是瞭望恶人山。
半山腰那儿,有座珠光宝玉的洞府,被人封了禁制,禁制的程度纵使在她挑剔的眼光里,亦是十分不凡,绝非下四境修士能够打破的,即便是她,靠着极高的杀力倒是能在四天之内强行破解。
“青妹,我们来游居镇时,并未看见这座洞府。”
“啊?”
“想来是这两天现世的,不免太巧了。”
白玉卿自问自答,记起翎州城的老友提及此事,说所谓的百宝真人仅是上品知命境的修为。
下四境锻体、采气、筑基、知命,无论哪个境界,对于她而言,压根不需动用扶风剑,挥手可杀。
今日一见,她呢喃自语:“百宝真人潘喜的修为道行,或许不止上品知命境,他布下的这盘棋局,渐渐显出杀力来了,难不成想将所有人一锅烩?”
白玉卿是局外人,她瞧出了些眉目。
迄今为止没有半点有关百宝真人潘喜的线索,如果潘喜真的寿元彻底尽了坐化洞府,不可能毫无消息,修士即使有别于凡夫俗子,他开辟的洞府附近,总会寻到此人的行踪痕迹。
白幼君眼珠一转,嬉笑问道:“阿姐是要出手啦?”
她冷哼道:“出手?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这几日留在游居镇游山玩水已是足够了,该启程前往下一地,倘若不是这里有头山鬼,何至于一直耽搁着。”
“哎呀,郎君既然答应成为阿姐钓山鬼的饵,肯定会帮阿姐捉到山鬼的。”
虽然白玉卿口口声声要捉山鬼,自她来到游居镇后,却未曾主动寻找山鬼的踪迹。
“阿姐,你说山鬼在哪呢?”白幼君好奇的问道。
白玉卿道:“依照我对山鬼的了解,山鬼喜欢藏匿山野里汲取朝露晚霞灵气。潜伏在游居镇旁的山鬼一改常态,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察觉到山鬼遗留下的气息。青妹,考考你,这说明什么?”
“啊?我不知道。”
“真笨!”
她拍着白幼君的小脑袋。
白幼君反抗道:“莫拍、莫拍了,我会长不高的。”
她低声道:“这头山鬼有些奇怪,从赵蟾和王焕身上查探到它的气息时,其中夹杂着一丝与之不相同的气息,似乎两种气息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
“我明白了!有人鸠占鹊巢,夺取了山鬼的体魄。听牛鼻子老道说,山鬼被朝廷敕封,就是根正苗红的山神,导致一些修士专门抢占山鬼的身躯,再让朝廷敕封,摇身一变,做了山神。”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
白幼君道:“所以这头山鬼躲躲藏藏,为的就是在此地当山神?”
白玉卿环望一座座大山:“众多大山里,唯有翡山灵气浓郁,想必它等的是尘埃落定后再成为翡山山神,省得在晋升山神途中遭人打断,以至于功败垂成。”
紧接着,她吐露真实目的。
“赵蟾天资极佳,又和山鬼接触过,若我是山鬼,必千方百计令他做我的巡山鬼使。巡山鬼使和山神息息相关,巡山鬼使强大,反哺山神的道行水涨船高,亦能为他攫取香火,好谋划更高的神位。”
“为何它不直接捉走郎君?”
“呵,青妹,你真笨!如今山鬼还不是山神,捉住赵蟾有什么用?不如放他回来,沉浸于游居镇百姓之中,等将来成了巡山鬼使,赵蟾身上的‘人味’越旺盛,便越强大,越能替它四处‘山神显灵’,教百姓为其立庙上香。”
“鬼使一道,居然有这么多说法!”
白玉卿道:“大峨山的山神拥有鬼使一十六,每个鬼使皆是‘人味’浓厚之辈,鬼使替大峨山山神四处显灵,使得周边百姓不但不惧怕它们,甚至颇为亲近,以家人看待,为它们立庙后,待到香火溢满一庙,山神再遣鬼使来此攫取香火送回给它,这就是巡山鬼使的妙用。
弄岁巷那头霉鬼同样适合被炼制成鬼使,霉鬼是厉鬼一类里较为特殊的存在,身上的‘人味’本就不缺。”
白幼君恍然大悟:“原来阿姐志不在山鬼,而是山神!倘若捉走一尊山神,祂吐的钱币便是山神钱喽!”
白玉卿敲了敲她的脑袋,顿时疼的白幼君眼泪汪汪,俏声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啊!我知道了,坐等山鬼成为山神,再给祂下道禁制,要他今后吐的山神钱送予阿姐手里。”
“这次对了。”白玉卿颔首道,“山神唯有在祂的封山里,方能吐山神钱,哪有将之捉走的道理?”
白幼君竖起大拇指:“阿姐果然老谋……果然足智多谋,我现在才明白阿姐的打算!”
眼看白玉卿的手又要落下来,她慌忙改了用词。
旋即,她不解道:“郎君在其中有何作用?”
“迷惑山鬼,令其觉得尽在掌握,它才能放心大胆的晋升山神。”
“我就知道!阿姐不会让郎君陷入危险境地的!”
白玉卿叹道:“他现如今是斩妖人,并且如此惊才绝艳,身为斩妖司白泽殿一员,怎能害他?”
“阿姐,我何时在《白泽玉册》上留名?”
白玉卿白她一眼:“你眼下的修为,或许连赵蟾都打不过,哪有资格留名《白泽玉册》?何况,留下名字,你再也不自由了。”
“太好了,郎君太厉害了!以后便由郎君保护我!他一定会同意的!”白幼君只听前半句话。
“……”
白玉卿遥望翡山,小小的地方,不只有位天之骄子般的少年斩妖人,还有一头静等晋升山神的山鬼。
不知究竟是谁,谋取了西唐国朝廷敕封,再抢占山鬼体魄……
“青妹,我们回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