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阳光并不刺眼,风也并不喧嚣,孔燕行疼的脸庞直抽抽,含糊不清道:“真不杀我?”
赵蟾实在无言以对,干脆一句话不说。
他自顾自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心肠软了些,你觉得都是斩妖人我便不会对你下黑手了?大错特错!
袁千户带你到的阳县,你可知它是来做什么?
巡查各个县城斩妖司,捉拿勾结妖魔或鱼肉百姓、贪墨钱财的斩妖人。
斩妖人瞧着光鲜亮丽,似乎为一心一意为百姓斩妖除魔,其实我们也有私心,有了道行成了修士私心会千百倍的放大!
去年阳县揪出一位联手妖魔巧立功劳骗取赏赐的斩妖人,他跟我一样是百户,最终被押送澜苍府投入大牢。
有机会我带你到澜苍府大牢瞧瞧,里面关押的妖魔和犯罪的斩妖人几乎五五开。
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澜苍府因何派袁千户在眼下这个节点四处巡查?定是得了消息。
据我听闻,袁千户下一站去的泽县,某些斩妖人可谓胆大包天!
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当真敢拍着胸脯保证,我是好人?”
赵蟾平静反问:“孔大哥是报案房的百户?”
“对啊。”
“我和袁前辈到达斩妖司时已经是深夜了,孔大哥却仍在执勤。”
“嗯,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孔大哥是阳县斩妖司上官的信重之人。”赵蟾道。
孔燕行看着牵缰绳的少年,诧异道:“哦?”
赵蟾道:“报案房直面前来报案的百姓,应在斩妖司中十分关键,而孔大哥深夜了还在忙碌,大概能够说明些什么了。”
“拍马屁?”
“您看我像是在拍马屁吗?”
“不像。”孔燕行终是略微轻松笑道,“不逗你了,你赴任阳县斩妖司后,到我报案房干活,平时记录妖患,人手缺了,你再顶到前面。”
“我必须去阳县?”
“嗯,现在的你就是一块金子,穷乡僻壤的游居镇已经不适合你了,你得到更大的‘戏台’上磨练。”
赵蟾沉吟道:“若是我不去呢?”
“由不得你。况且,阳县离游居镇才多远?何时想家了,何时再回来住几天。”
“好。”
“到游居镇后,送我去斩妖司我要养伤,你跟王力士暂时维持局势,如果爆发你们处置不了的妖患,及时告知我,我再出面。”
“忘情川会找我们麻烦吗?”赵蟾问道。
孔燕行深呼吸几口,刚才他服用一颗大草还丹,吃怒元升神丹的后患大体稳住了:“谁知道呢,让澜苍府斩妖司头疼去,不管咱们的事。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咱们个子矮,老老实实在屋檐下避雨就行。”
赵蟾瞧着脸色苍白的他,小声道:“怒元升神丹的后患严重吗?”
“严重。”他叹道,“虽然不会跌境,加诸于身的痛苦宛如被千刀万剐,并且,服用的次数越多后患便层层叠加,这是我第一次吃,兴许到了第二次,我的十二主经、奇经八脉全都碎了。”
两人于巳时二刻到了游居镇。
王焕披着他的破披风,背着四十九斤的“狮山”,因不曾好好休息过,双目血丝遍布。
他正好巡至镇子口,看见赵蟾和孔燕行。
“孔百户?!”王焕喜出望外,精神为之一振,委实没有想到,前来处置妖患的竟然是孔燕行。
“王力士辛苦了。”孔燕行不曾下马,有气无力的说道。
王焕打量他这副模样:“孔百户可是在大山中遇见了妖魔?”
“嗯,一头不长眼睛的老蛟藏在那里,被我宰了!这些事忙完,我请大家伙吃蛟肉。”
这两日王焕承担的压力快把他压垮了,孔燕行一来,担子一卸,霎那间感到天旋地转,他依旧强撑着告罪:“我有罪,邵华等斩妖人连同游居镇捕快死在山鬼爪下,明明有赵蟾的提醒,我还是低估了山鬼的狡诈,害他们因公殉职。”
孔燕行骑在马上皱了皱眉头,问道:“确实是山鬼杀了他们?”
“啊?不知,我猜应该是的……”王焕讲述一番他与赵蟾前往山牛村遭受山鬼“戏耍”一事。
孔燕行缓缓摇头:“此事赵蟾在阳县斩妖司已经说过了,邵华等人是否真被山鬼所杀,需要我们调查。妖魔尽管该死,但不能忽略山牛村附近没有其他妖魔作乱。”
王焕深思一阵,道:“孔百户教训的是。”
“斩杀老蛟时,我受了点伤,容我休息一会儿。”
“是。”
赵蟾牵马去了斩妖司,王焕在旁频频朝他使眼色。
“有话直说。”眯着眼睛假寐的孔燕行道。
王焕尴尬道:“是这样的,赵蟾去阳县求援时,我忘了让他带走《斩妖册》和我写的报功信,不知百户……”
“赵蟾的功劳我已经明确了,此事过后,他会到阳县斩妖司赴任,凭借其功劳,十有八九会被严千户封为校尉。”对于赵蟾修行上的引路人,孔燕行愿意多说一点。
“哎呀!哎呀!好,太好了,赵蟾你谢过孔百户了没有?”
赵蟾点点头:“谢过了。”
孔燕行又道:“这小子适才还问我可不可以不去阳县。”
王焕一巴掌拍到赵蟾后背:“阳县斩妖司不比游居镇好上十倍百倍?你非是池中物,该到外面的大天地历练。”
“王大哥教训的是。”赵蟾微微垂头。
孔燕行听着王焕斥责赵蟾,不禁想笑。
王焕刚说了“孔百户教训的是”,转头赵蟾又道“王大哥教训的是”。
想来当真是王焕指点的少年修练,不然,这小子岂能对他毕恭毕敬?
旋即,孔燕行暗讽自己多虑,难不成山水包围的游居镇藏了位大人物,他才是教授赵蟾修练的师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么桃枝是哪来的?
赵蟾口中的老刘真的机缘巧合从妖魔那里夺来的?
孔燕行处置妖患的经验丰富,此事他久久想不通。
“王力士。”
“属下在。”
“你认不认识老刘?”
“老刘啊,认识,教赵蟾采漆的师傅,这人性格很怪。”
“怎么怪了?”
王焕绞尽脑汁回忆着:“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老刘又穷又‘犟’,若非会一手采漆,早饿死了。”
赵蟾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老刘的“犟”,实际上是睥睨一切的盛气凌人,他也觉得怪,老刘一个老光棍,哪有资格盛气凌人?
“老刘是外来户?”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