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来后,晋升考核在一种紧绷的氛围中结束,最终成功的只有三人,宋悦卿是其中一个。
虽因机缘修为精进,可毕竟没沉淀,实战经验欠缺,对战玉之清三人还是勉强了。
但没关系,百岁之前,他们尚有机会。
后续的勉励环节,洛长老象征性询问烛九是否有话要说,众人复杂到难以名状的视线终于定格在烛九身上。
实则在这种场合,依照对方现在的身份应当不会说什么。
但烛九站起身,踱步到了阶梯边缘,高挑纤细的青色身影在乍起的风中看起来竟有些摇摇欲坠。
气氛莫名凝肃。
烛九对激动又骄傲地看着她的宋悦卿微微颔首。
迎上诸多视线,她问了第一个问题:“有人是我的信徒吗?”
众人:“?”
这个问题显然把所有人都问懵逼了,偏题且奇怪。
但实力高就是任性,他们只面面相觑一瞬便齐声应和,嘈乱的声音在偌大的演武场回荡,浑厚一片,听不确切。
几乎都是各式各样的称赞。
烛九面无表情,不见喜怒,热烈的声音渐渐平息冷凝。
她问了第二个问题:“有人质疑我吗?”
众人摸不清头脑,心中惊疑惶恐,躬身否认。
寂静后,烛九三问:“有人朝拜我吗?”
这问题一出,迷茫的众人秒懂。
超,原来是烛九不满自己出来时的简陋排场。
听说绝崖考核文化课内容都加了一项烛九画像,真看不出来,堂堂仙君还挺虚荣。
他们心中吐槽着,然后恭恭敬敬下跪,口中喊着:“拜见仙君!”
广阔的演武场浩浩荡荡跪倒一片,像极了古老壁画中那些愚昧的人类跪拜太阳神的景象。
只是看不见这些低下的面孔上,是否同样是无比的虔诚和狂热的信仰。
场面再次安静,他们像聆听圣令的木偶,打了一千遍腹稿,总之就是赞美,拼命地赞美。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烛九的下一个发问和指令,会是怎样苛刻的要求?
但是。
“那么,我是谁?”烛九四问。
就像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术法考核最后一项,竟然是施展最基础的定身术那样简单。
众人始料未及,再次呆滞住。
这一瞬间,所有人脑中都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心中最真实的答案。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必须只有一个答案,雄浑的声音在空中环绕:“拜见沧澜仙君!”
三声觐见过后,演武场无声无息。
烛九意味不明地轻笑几声,像风铃的清脆声荡过耳畔,带来鬼魅的阴凉。
“不是邪帝吗?百年未见,你们,就忘了我是谁了?”
众人冷汗顷刻而下,恐惧在心中蔓延,非常害怕对方暴起杀人。
烛九却毫不在意地畅然笑道:“无妨,无论邪帝还是沧澜仙君,我都是你们无可置疑的信仰,你们虔敬朝拜的对象。”
众人闻言,心头五味杂陈,头都不敢抬,只道“是。”
说来讽刺,上辈子邪帝虽强,仍被他们喊打喊杀。
这辈子脱离了曾经狭隘的眼界,反倒终于生出了敬畏之心。
烛九是谁?
是邪帝还是沧澜帝?
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真的像揣测的那样皆不出自她手吗?
他们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毫无证据的说辞,毫无芥蒂地跪拜疑似有血海深仇的人吗?
众人跪在地上,一些人心中不是滋味,脑中划过很多惨死的面孔,有的亲近,有的只是相识……
面对如今实力超然、恍若九幽神明的烛九,一味相护的绝崖六姝,屈服的正道,那些人的枉死冤屈,似乎必须结束在百年前烛九陨落的那日。
反正,邪帝已死,不是吗?
一切仇恨,就埋葬在昨日吧。
众人在地上出神许久,直到发觉许久没了声音,这才惊觉烛九早已离开,他们略显萎靡地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膝盖,道别后各自离去。
靛青宗主盘膝坐在飞行灵器上,心中郁愤难消,尽化苦水强行咽下,背脊弯曲,显得很颓废苍老。
他看着碧空苍天,只觉漆黑。
忽然,靛青宗主的视线被一张略显淡黄的纸张吸引。
纸张像从天上洒下的雪花,被风吹的悠悠荡荡,左右摇晃。
天上下纸?这不扯淡。
靛青宗主如临大敌,第一时间起身后撤,灵识探去,毫无阻隔地看见最上面五个字。
看清楚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缩,面色惊骇。
……
宋悦卿在执事堂领完真传弟子服饰、令牌后,再出来便见堂前花树上,一女子堂而皇之倚靠在树杈上,悠哉地荡着腿,看起来快睡着了。
旁人从边上路过,无一察觉异常,只有她看见了。
那人面含淡笑,看起来心情不错,跟方才威压四方,令人惊悸跪拜的模样判若两人。
实际上,宋悦卿不太懂烛九今日那四问为何。
边上同样晋升真传的两人见宋悦卿倏然脚步停驻,回头问:“怎么了悦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