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蕊涵呼吸沉沉,不让他说话,试图顶开牙关,更深地接触。
梁彦平眉尖微蹙,往后撤离,拧眉笑问:“到底怎么了?”
黎蕊涵摇摇头,失落地靠向椅背:“送我回家吧。”
“刚不是说……”
“我想回自己家。”
红绿灯跳动,香烟烧尽,梁彦平亦无多言。
耻辱感让黎蕊涵恼火不已,主动于她来说已是屈辱,而身为男友,梁彦平面对她的主动,竟然问“怎么了”。
黎蕊涵气得不想说话,到地方,也不打招呼,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彦平摸到打火机,又点一根烟,接着拨通王林祥的号码,问他在饭桌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曾俊喝多,聊了几句读书的时候,你打长途电话的事。”其实王林祥不太好意思开口,因为梁彦平当时打长途这件事他们从没挑明过:“曾俊也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黎小姐就是那位呢。”
梁彦平揉捏鼻梁,眉眼疲倦。
王林祥笑问:“那么久以前的恋情,不会对现在还有影响吧?”他觉得真不至于。
梁彦平也觉得不至于:“没有,我就问问。”
“黎小姐很介意吗?”
“她没说什么。”
“那就好。”
梁彦平挂了手机,夜风吹着,猛然有些恍惚。过去用很大力气忘记的一些事情再度降临,以现在平静理性的心态看待,虽然傻了点儿,但当时是很快乐的。
那年从喜塔镇返校,他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某天经过宿舍区的小卖部,鬼使神差记起答应过的话,于是拿起座机打给千里之外的叶词。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全靠叶词热情,又话唠,莫名其妙聊起来,聊到他不舍得放下听筒。
就是这么开始,仿佛变成一种习惯,或者瘾。那时打长途很贵,很奢侈,他平日里画图赚的钱几乎都用来和她讲废话。
叶词性格外向,爱玩爱热闹,酒肉朋友多,有时梁彦平想她,却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从秋到冬,十二月中旬,北都下过两场雪,冷极了。那天她生日,梁彦平因为吃了感冒药,从下午昏睡到夜里,起来查看时间,裹上外套就出门。
路灯又高又瘦,光秃秃的树枝堆着一层白霜,他大概病得脑袋有些糊涂,竟然感觉不到冷,只是手凉,拢在嘴边呵气,搓一下,揣进兜内。
公共电话亭像双头的蘑菇,黄色圆顶可以将人笼罩在里面,也算隔绝出一个私密空间。
梁彦平插入磁卡,打到喜塔镇叶词家。
“喂?”
声音不对,是叶樱。
“你姐姐呢?”
“她不在。”
怎么会不在,昨天说好了,今晚要找她的。
“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叶樱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她性格孤僻,有几次接到梁彦平的电话都不大耐烦,或许是不满姐姐朋友太多,又或是怕姐姐被抢走。
梁彦平没打算回宿舍,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靠在电话亭边消磨时间。他是很能独处的人,不怕无聊,脑中复习专业知识,慢慢过一遍,时间很快就打发掉了。
半小时后他再插磁卡,这回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喂?”
那边七嘴八舌,男男女女嬉笑怒骂,嘈杂异常。
“让叶词听电话。”梁彦平沉下嗓子,克制烦闷。
“哦等等,她在开酒……叶子,快过来,有个男人找你!”
“谁啊,叶子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她周围男人多着呢,你也不问清楚是哪一个。”
一阵哄笑。
叶词骂骂咧咧地啐他们,似怒似嗔,因着斗嘴,兴致正高,嗓子洪亮愉悦,接电话时还带点儿娇俏:“喂?”
这时梁彦平已经不想吭声了。
叶词刚要叫他名字,电话突然被抢走,狐朋狗友嘻嘻哈哈调侃:“让我猜猜是谁,家里开煤矿那位吧?还惦记我们叶子呢,怎么不过来祝寿呀?”
“就是就是,带两瓶洋酒让大家开开眼!”
叶词上手抢:“少乱讲,给我。”
“谁乱讲?上学的时候许慎到处说你是他媳妇儿,不能白占便宜吧?”
叶词骂道:“不是许慎,你爷爷的,别闹了!”
等她好容易抢回座机,那头已经挂断,只剩持续单调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