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邹化羣骨子里的清高半分不少,别人来敬酒,他也不谦让,还指着盘馔说:“这蟹粉斩肉味儿不正宗,黏耷耷的。”
骆四叔筷箸一搁,对下人说,“把斩肉撤下去吧,换根溜肥肠过来。”
邹化羣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就这斩肉下饭。”
骆四爷明显不待见他,邹化羣觉着还是骆二爷脾性好,于是席间多拉着他问东问西,“二弟,可听说过翰林院编修徐长庚徐大人?”
“略有耳闻。”此人是袁首辅门生,据说一篇杂论,议吴越奢靡之风,陶情声伎,恣意山水,废举业、薰财利,得到了弘道学派推崇,还曾呈到过御前,算是在圣上面前露过脸的人。
“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正要派往南直隶主持秋闱。”
骆德昌点头:“我同窗任邦伦也提过此事。”
邹化羣便得意道,“家父与徐大人曾有数面之缘,所以我与荆妇前来铜山,也是为了应接徐大人至江南,略尽地主之谊。”
骆二爷一捋髭须,并未显出惊喜的神色,反而正色道:“那就请邹兄自行接待吧。”
邹化羣错愕不已,难道骆家不清楚结交徐大人的益处吗?还是叩叩桌子道:“二弟,徐大人能代表袁派至江南督学,可不仅仅是主考秋闱那么简单哦。”
“我知徐大人深受袁首辅青睐,此趟江南行之后,必然是入礼部的首选,将来成为天子近臣,也是指日可待。可邹兄莫要忘了,我与他不是同道中人,没有必要去朝他献媚。”
骆德昌的态度,来源于崇正、弘道两个学派之争,一个认为“心外无理”,另一个则推崇“格物致知”,作为崇正学派的弟子,怎么能对弘道学派门生婢膝奴颜,摧折风骨呢。
再加上本朝会试南北分卷取士,两派的对立壁垒森严,难保徐长庚不会伺机打压南派学子。
戊正燃灯,明秀与邹化羣相继回到东跨院,透雕八仙架子床上,茜红卧单、花果纹绣枕、宋式锦被褥全都是崭新的,外头小四仙桌上铺着锦缎案围,案几上一套官窑白瓷茶具,旁边摆着明岚亲手绣的鸳鸯插屏。
知道骆德昌的回答后,明秀轻蔑道,“我这二弟不通世故,还总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不过是个小小的打击,就万念俱灰的样子,只顾着在院子里养鸟养鹿。”
“难怪我今日见他,绨袍上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臭气。”
自己亲自伺候小鹿,能不臭么?明秀嗤笑道:“你放心,这事不能一蹴而就,我回头自会慢慢说服母亲。”
“那你可得加紧了,咱们可没那么多工夫耽搁。”
明秀捏起一只茶盏,胎白透光,轻盈秀丽,比邹家的那些接痕处发色的青白釉精致得多,而这一切本该是她享用的,“放心,母亲家底丰厚,这点银子还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