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不期就这样躲过去了,晚上朱红回来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件事情来连连摇头,秦王世子被人罩住了脑袋还浇了一头的马尿,再也不敢来许家提纳妾之事。 萧晟被罩住脑袋之前,无意中看见了那张脸,他的表兄,脸上毫无表情,而那双眼晴是要杀人的。 萧晟打小就害怕这位表兄,他是皇帝的长孙没错,可到底柳谈的母亲是皇后所出,皇帝此生最宠爱这个皇后,到现在快六十岁恩宠不都不断,至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他并没有那么看重。他这个长孙,在皇祖父心目中,要生生比柳谈那个外孙子矮上一大截,不知道的或许以为柳谈才是孙子。 柳谈能得到这么多的恩宠,概因皇后两个孩子太子与大长公主两人一人无后,一人生下儿子以后难产死了,皇后留下来的子孙,也只有柳谈一个人,这几年因怕自己死后柳谈受到报复,两位圣人才对这个外孙的宠爱少了些。 若是柳谈无缘无故的打他一耳光,皇帝都只会问外孙子手疼不疼,绝迹不会管他这个孙子的死活。 萧晟生生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最后听到表兄说了一句:“你再敢说纳妾一事看看?” 萧晟很快明白为何表哥那么生气。 这个表哥从小比他还痴,对什么都不甚计较的,吃饭有一碗面能填饱肚子就成,穿衣粗衣麻布就可,但他若是执念一件物事,谁也抢不走。 萧晟就是了解他的痴,又回忆起他那张满怀怨恨的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当晚带着满身的暗伤悄悄的回到王府,至于求亲未遂这件事,谁也不能在他面前提及。 说起就是他此生的伤痛,他可是从三姐姐五岁时就下定决心娶她的人,只可惜他地位尊贵,要娶她做正室也是不能,但若能纳她做妾,他必定会把这一生所有的爱和恩宠都给她一人。 谁知道还是不成,被柳谈盯上了,按惯例,柳谈的东西他是不可以抢的,想到这里,萧晟恨得牙痒。 最后也只能打定一个主意,先服软,毕竟有一点柳谈不如他,他好歹也是姓萧的,一旦皇帝大行,帝位终究是萧姓子弟才能继承得了,他一个侯爵有什么了不得的,若是没有皇帝皇后这尊靠山,他柳谈什么都不是。 到那时再把三姐姐抢来也不迟,到时候让她做妻做妾做通房,谁敢反对。 *** 安安不知道萧晟的这个心思,左右把这尊瘟神打发走了,少了一个想纳她为妾的人,如今只剩下一个陈王,想到他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一想到上辈子被毒杀的滋味,喉间又仿佛有东西灼烧一样,安安忍不住多喝了两碗凉水,才把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晚饭是羊汤面,面是毛细的面,汤是熬煮了两个时辰的羊骨汤,以前她很喜欢,每吃起这面来,都吸溜的满头是汗,今天却是一筷子一筷子的搅着,面汤都吸进面里面去,越吃越多。 翠雀见小姐一下午都是这般失神,关切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又病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去唤人请大夫。” 安安走进内室,在那充满暖意的房中坐着,解开头上盘叠的一层又一层发,青丝如瀑,柔顺的扑在她肩头,齐腰的长发绵绵软软如丝般柔滑,听说头发软的人,心思也软。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咬咬牙:这辈子再也不要期望靠着嫁人来扭转人生。 可她一个公侯府家的小姐,无任何可以傍身的技能,又如何能在世间安身立命呢? 她必须走出去,走出这高墙大院,看看外面的世界。 “翠雀。”安安唤了一声。 翠雀应声而入。 “帮我找块最普通的布料子,给我裁身长袍。”女儿家出去多有不便,她这是打算出去见见世面了,身在公门,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三小姐。” “快去!” 翠雀知道小姐最有主意,她转身从自己存的布里面拿出来一块蓝底花料子:“小姐,这块可以吗?”这块料子还是她留着准备以后做新衣裳的呢。 安安真是很佩服她,好歹也是做大丫头的人了,这审美真是一言难尽。她艰难的瞅了翠雀一眼,这丫头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也难为她跟了一个这样的主子,打小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也正是这个有点呆笨的小丫头,上辈子热到吐舌头,也是她摇着扇子摇到安安入睡,怕主子身子重半夜会热醒了,她纵使睡着了手里的扇子也从没停下。 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死后,这丫头到底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安安红了眼眶,道:“你去我的私房里面拿一匹锦缎,权当给你的嫁妆。”当下布帛是硬通货,一匹锦缎相当于二两银子,是一个大丫头四个月的月俸。 安安想着要给翠雀婚配,至少也要给她找个家境优渥的富户或者秀才,送给她香云纱或者妆花缎这些中看不中用,素锦倒是可以的,这辈子一定要给翠雀配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翠雀这丫头从小就胆小,听小姐这样说好像是要发落了她的意思了,吓得直哆嗦,几欲哭出来:“小姐,你不要翠雀了吗?”翠雀这个年纪的丫头,若不是给少爷做通房,再过两年确实要出去婚配了,况且她又不是家生子奴,没有在府里婚配的道理的。 翠雀哭的稀里哗啦,两条腿儿一抖就跪了下来,她这一闹腾,吓坏了屋里歇着的小狗,那小狗子也是机灵,雪白如绒球一团的就往外滚。 “小姐,翠雀从小就在您身边长大,出去了如何能活的下来,请小姐可怜可怜奴婢,别打发我出去。” 安安看着她哭成那样,顿时又想起来上辈子她也是这样,憨憨傻傻的丫头,只知道衷心于主子,就这样一下下的磕头,请王妃赐些冰或是凉水,为了给主子解暑。 没成想自己的一些善意反倒叫她误解,安安忙扶她:“你这丫头,年纪大了自然要婚配的,我留你在府里能一世吗,你不成婚,人生总是不完整的。” 她这话也是为了开导翠雀,她不知道离开这大院,丫头们生活有多艰难,这些丫头虽说是下人,但是高墙以内长大的大丫头们也都是娇生惯养,吃的喝的一切用度,不必寻常富户的小姐们差,若不是主子容不得了,这些丫头们是不愿意出府嫁人。 翠雀不住的摇头:“奴婢不愿意,我宁愿照顾小姐一辈子。” “若我落魄了呢?”安安问道。 “那我也要守着小姐,护着小姐。”翠雀倒是坚定的很。 “啧啧啧,你们倒是主仆情深啊。”门外传来女子刻薄的声音,伴随着狗的呜咽声越走越近。 许采芩一向最讨厌对下人好的主子,主是主,仆是仆,她认为像三妹安安这样才叫做没有教养。 她一来,自然带了一众仆从,小院顿时蓬荜生辉。 那小团子一样的狗儿被她捏在手心里,呜呜的哀鸣,黑眼珠子不停的往安安这边看着,哀求主人快些救它。 “把毛团给我!”安安站起来索要她的狗儿,那狗儿如寻常男子巴掌大,平时吃的也少,经常躲到哪里半天半天不出来,但只相处这两日,安安觉得一天不见到它心里就堵得慌。 翠雀也知道主子很喜欢这小毛团子,结结巴巴的讨饶:“二小姐,这小狗儿还小,不懂事,若是冒犯了您奴婢给您赔罪。” 毛团被许采芩抱得紧紧,张牙舞爪的也是想回来的意思。 许采芩骂道:“你这偷狗的小贼,偷了皇后娘娘的茶杯犬,还冒充什么小狗儿,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眼前这只狗儿可是皇后娘娘悉心培育的茶杯犬。” 茶杯犬,这个名字可是第一回听到,却让许采芩栽上一个偷皇后娘娘的爱犬的罪名。 翠雀期期艾艾的:“二小姐,我们小姐从未进过宫,如何能偷来皇后娘娘的爱犬,这狗儿是前天下大雪被人扔在门口的,奴婢见它可怜这才收了回来。” 她不期自己捡一只狗,还能让主子们怼上劲来了,若是无端给小姐栽一个偷狗的罪名,她真的要跳护城河给小姐洗刷冤屈去。 安安一听说是皇后娘娘的爱犬,却想到陈王那里去了,反正前天他送来了一堆首饰衣料不是,难道这小狗儿也是他送来的,若是他送的,再好再喜欢的东西索性也不要了,谁喜欢谁自抱回去养,她甩甩手:“二姐若是喜欢便拿去,我不要了。” 那狗儿也是极通人性的,这几天总跑去前主人那里偷嘴儿,想必惹新主人厌烦了,它可不喜欢抱着它的这位胖大姐。 安安看着狗儿呜呜咽咽着实可怜,说道:“二姐,这狗儿若真是皇后娘娘的也跑不来我这里,你大人有大量,把它还给我吧。” 许采芩从未见过自家妹子给自己服过软,为了讨狗儿,她也能拉下脸来,她心里鄙视许安安的紧,安安用过的东西,哪怕再好,也不入她的眼。 手一松,那狗儿得了一点空隙,一跃而下,飞快的蹿到安安手里来了。 许采芩冷哼一声:“今儿我来找你是有事情的,西戎派来了公主为使,来我上都朝拜皇上。皇后娘娘命京中会骑马的闺秀去学击击鞠,明年三月跟西戎国的贵女们有一场击击鞠,我记得你是会骑马的,因此荐了你,明天随我一起去和畅园。” 走之前还冷冷的丢给她一句话:“警醒些,切勿丢了我许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