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生气 原本他以为抱着秦慕会很难入睡。却没想到刚安静地躺了会儿,困意便滚滚袭来。也许是当真大病初愈又忙碌了一天,太过疲乏了。怀中的秦慕又难得乖巧的没有闹腾。拥着那柔软的身子,绵绵温热地熨贴着,不大会儿功夫便沉沉入眠。 原本……秦慕也以为这么个样子自己也很难入睡。她已经睡了一整天,没吃没喝又感觉有点饿。又被他这样圈着,男子的气息近的呼吸可闻。但同样没想到,靠着他坚实暖融的胸膛,心竟出奇的安稳。不大会儿,她感觉的到身后的呼吸愈发平稳沉缓,加上天色仍暗,又不敢动弹,被熏染得打了两个哈欠,脑子里想着乌七八糟的事,昏昏沉沉的也跟着睡过去了。 后半夜两人都睡得极为安稳。 直到天色大亮了,秦慕毕竟睡的多,自然醒来。揉揉眼,见他仍睡着,回了回神,才轻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从他臂弯退出半尺,靠着墙坐起来。这回当真是睡得足了,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才见熙王也动了动。 果真睡的轻。 秦慕心里暗道。饶是她特意退了许多出去,伸个懒腰都能惊动他。她团坐在一边看着他,睡眼稀松,神经仍处在半瘫痪状态,没有全然苏醒过来。 熙王这一夜睡得极好。沉而无梦。他很少能睡得如此踏实安稳。半睡半醒间恍惚觉得身边有轻微的动静。这种情形他很熟悉。沉睡欲醒之际,他仍未睁开眼睛,只蒙蒙中觉得大概天亮了。仍有些混沌的意识中已经开始排措起今天该做的事。合着眼等睡意渐渐褪去,含混地开了口:“时辰。” 秦慕有点茫然。 他的声音低沉且吐字不清,明显还没睡醒。搞得她一时之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自己嘀咕了一会儿,恍然醒悟,这位大爷应该是在问几点了。看看透过床幔的日光,秦慕自然没有看天色推算时间的技能,于是在床上摸来摸去的找手机。 熙王等了会儿,竟没人回答,不禁蹙了蹙眉,颇有些不悦地又说了一遍。 “可黛,时……” …… 猛地截住话头。 即便是睡意未退精神恍惚中,熙王也立即回过神来。 他顿时睁开眼睛,眼前是头顶上方熟悉的烟纱帐幔。 喉头动了动,还未从沉睡中全然苏醒的身体整个都有点发僵。长年战斗的经验使他马上嗅到一股杀气,近在咫尺而且愈发浓烈。 他马上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撑住额头揉了揉,企图缓解一下满帐的杀气…… 这当然是没有什么卵用的。 他不得已还是转过头去,虽然毫不意外但还是被秦慕的满脸怒容震到。内心深处莫名的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这种情况……没……没发生过…… 他的喉结再次动了动。看着秦慕的眼神有些躲闪。 以前他只有嫣织一个。 后来也只有董可黛能近身伺候。 所以…… 嗯……所以,叫错名字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徒劳地清了清嗓子,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虚,什么叫无言以对。 “……秦……”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想好歹解释一下,杀气腾腾的秦慕却完全没有给他机会。 她卯足了力气一脚踢了出去,将猝不及防的熙王直接从床幔中踹了出去。 熙王一脸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满心惊讶的点在于,被女人踹下床来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忙向四周扫视,还好没有下人……好歹松了口气,又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凌乱不堪的里衣整理仪容,却见秦慕早就利落地翻身下床,又趴回去在床里捣鼓了半天,将自己的衣服拽出来愤怒地抖了抖,唰地旋开往身上一穿,一边怒目而视一边极其快速地好歹穿好,恶狠狠地宛了他一眼,愤怒地疾步而去。 熙王呆呆地看着她走掉,挪了一步伸了伸手,张望着刚要出声喊她,只见怒气冲冲的秦慕又走了回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又趴回床里一阵乱摸,不大会儿摸出手机,依旧看也不看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而去。 熙王全程只能束手无策地一旁看着,见她身影转过隔栏,听得门扉被拉开吱扭一声,继而马上“砰”地一声被重重地摔上了…… 熙王尴尬地立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来。 …… 这一天……他很忙的。 更衣梳洗后草草用了早膳便去了太子府。这一回他没有在王乘出面代主谢客时请辞,而是一脸凝重地将一张密封的帖子递到了他手上。 王乘深深地看了熙王一会儿,打了一句官腔:“太子殿下病重昏迷,想必……” 对上熙王冷素中带着些许不耐和怒意的表情,王乘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沉了沉,很识趣地接过帖子,恭敬地颔首道:“请筠殿下回府静候。” 熙王身形未动,并未开口。这情形使王乘手心有点冒汗。他浑然想起那日在熙王行驿中发生过的事……眼珠子转了转,将身子更低了几分,诚惶诚恐地说:“当日小臣误信坊间传言,是以对……对秦姑娘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宽恕,小臣之过实非主上之意,望殿下明鉴。”好一个衷心护主。这个时候还不忘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熙王睥睨着面前他,半晌冷哼了一声道:“王大人乃太子家臣,孤若不宽恕,只恐僭越。”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你小子不要以为自己仗着是太子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是吗? 王乘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熙王话里的深意。熙王素来冷血寡情,行事也向来冷酷狠绝。说到底他的身份官职再怎么显赫,左不过只是太子府上一名长史。熙王若当真与他计较,想来太子也很难可以保得下他。思及此王乘当下便大惊失色。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求道:“小臣罪该万死,望筠殿下恕罪!” 熙王的声调反而柔和了许多,娓娓道:“王大人何出此言,你又没有得罪于孤。” 说罢,冷笑一声,甩手而去了。 剩下王乘一人跪在堂下,手里捏着熙王的拜帖瑟瑟发抖。 …… 熙王从太子府出来并没有回府,而是转而去了将军府。 他称病这些日子将军府上日日派人来探病,却一直被张庭挡着没让进去。如今亲自上府还礼也是必要的。另外他昨天已经得知了消息,姜荻果然查到了秦慕的落世之处,马上派了人去探查。幸而提前有所布置,姜府的人被郑游和董可黛布置下的天火焚山堵在山中,无路可走,最后无功而返了。此一来,也是多少想探探老姜荻的口风。 在将军府坐了半日,回到行驿中已近午时。熙王吩咐摆饭。下人们进进出出张罗好饭食,熙王举着著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一旁的择琰看了许久,凑近了低声问:“殿下,可要换一席?” 熙王摇了摇筷子,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一般。 择琰听话地不再出声,默默地看着主人发呆吃不下饭。 这样看着平时吃饭只追求速度的熙王今天好似数米粒一般眉头紧锁着,择琰心里正着急,忽然听见熙王吩咐了一声。 “上次从撩香院里一并取回来的拿笔金子呢?” 择琰马上回道:“收在柜里。” 熙王点头,道:“如数取出来,送去秦慕处。” 说完这句,他好似忽然有了胃口一般,速度很快地吃起饭来。 择琰虽然有点懵逼,但见主人恢复正常,心里松了松,躬身应了。 熙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择琰有点惊讶……但还是低声回道:“如何也要等奴才服侍您用完午膳……” 熙王摆摆手道:“不用。快去。” 择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得领命去了。 下午他依旧很忙。 火速吃完饭用了药,在书房刚开始处理昨日余下的公务,便有下人来报,康王处遣了人来问安。 熙王笑了笑,亲自去客厅见了康王家臣。那明世尤表现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整个过程一直在不住地谢罪。还将上回提到的成药送了过来。又加了几件绫罗绸缎珠玉钗环做赔罪的礼物。又说谨遵兄长教导,愧不得见,只得派了小臣前来谢罪云云。 熙王一一收下,颇为和颜悦色的应对了一番,只说七弟的心意他领会得,身子不好需多加调养,让他等下人尽心尽力。 应酬完他,又叫人将那些珠玉钗环一并也送去秦慕那里。 康王处他也已经打听到了消息。那日联合宁王逼宫属实。但刺客却不是他那里派来的。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而且言之凿凿,是以才联合了宁王来一探究竟。对于这个一向卧病抱恙的七弟,底细他向来清楚。他的母亲是华贵妃,和自己的母亲莲妃在后宫表面上亲如姐妹一般,互相常有往来。后宫争斗他虽然也常年关注着,毕竟是母亲的战场。对于这个不怎么争气的七皇子,他的态度一向是谦和体恤的。无他,只要不撕破脸,一切可以暂时保持风平浪静的势态他都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打破。这种紧要关头,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分麻烦。待得必要时连根拔起才是上策。 她心心念念的钱财他送了去,又多了一箱子女子皆爱的珠玉绫罗……大概……能消消气了吧? 熙王心里暗自揣测着,心情不禁松快了不少。颇有些畅快地回到书房刚要接着处事,只见择琰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不禁问道:“金子送去了?” 择琰点头:“送去了。” 见他神色落寞,熙王又问:“如何这般丧气?” 择琰看了看熙王,颇有些有口难言之色。 熙王不耐道:“快说。” 择琰只得支支吾吾道:“秦姑娘见到这些金子……颇……颇……颇为……恼怒……” 熙王眼神有点发直,一点想不明白:“……恼怒?” 她那么喜欢钱,当时听说自己把这赏金扣了气得什么似的。如今全数还给她了,不喜欢,不高兴,竟然还恼怒了? “……为何?” 择琰看了看主人,绞着手指头好似那话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堂下此刻还站着郑游,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主仆二人对话。他想起昨天晚上撞见罗潜一事,又瞧见这么个状况,脑补得无边无际起来。 择琰吞吞吐吐地说:“回……回殿下……秦姑娘看到这些金子……顿时就恼了……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奴才……奴才实在说不出口……” 熙王墨眉紧蹙瞪着眼直扶额。 秦慕骂了什么不用择琰回他也想象的出来……那一定是少不了什么混蛋王八蛋之类的。择琰不敢回他理解的很……他要是敢回才见了鬼了。但他仍然不能理解为何她会更加愤怒。 “到底为何……” 首座上的熙王凝神思索,百般的想不通。 堂下的郑游看着熙王好像思考着什么紧要军情一般,而且想得相当焦头烂额一点头绪都没有的为难样子,憋笑憋得快内伤了。 主仆几个正发愁的发愁,忍笑的忍笑时,下人门外通报,陆公子前来求见。熙王敛了敛心思,只得先将这事放下,出去接见陆离了。 这整个芜阳的达官显贵中,若说最会为官的,非这南洲府府牧陆桓莫属。他称病这些时日,芜阳所有番贵权臣几乎都派人来探过病,唯独陆府一直等到他亲自出府后才来探病,不可谓不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再想到南州的态势。调派来镇南的姜荻是个耿直中正的老将,从不对皇族子弟敷衍趋势浑身凛然正气。被贬封至此的九皇子纨绔不羁,又一贯深得皇帝偏袒溺爱。这两人放在一处,若不得善加调解制衡,王将不合在所难免。派了这么个精明能干的陆桓前来三方节度,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他那父皇是个多么英明的君主。 老而弥坚,中庸却不昏聩。为君者,莫如此慧。 反观自己,相较岂止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