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渐渐走远了。
朱玉笙心中发沉,自知在刺史府处境艰难,刚进门就背上了冲死丈夫的恶名,婆母将失子之痛迁怒于她,却从不会去想自己儿子原本便不是长寿之象,连带着府中下人也瞧不起她。
真要论起来,她恐怕连刺史府的粗使丫头都不如。
如果按照徐氏一贯教导女儿的想法,朱玉笙所经历的一切都应归咎于命运。
怨只怨她命不好,所以才会遭遇人生种种磨难。
她后来在边城流放之地吃尽苦头,无数次回想起徐氏的教导,仍旧觉得母亲的说法,多少带着些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她从小倔强,想来也是遗传了亲爹朱维清的性格,自然也尽得了亲爹的宠爱。可惜朱维清骤然离世,她从此失了庇护,跌落泥泞,只能依附着叔父生活。
徐氏认命,她小小年纪却一直不肯认命,且倔强的认为,叔父的压迫只是一时,却非一世。但凡她成年之后,只要能破门而出,必能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像朱维清小时候对她的期许般:“我家笙儿聪慧坚强,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徐氏笑嗔:“夫君在做什么浑话?女孩儿家家,将来若有机缘,能嫁进一户好人家,公婆厚道,夫婿疼爱便是天大的造化,难不成还要让她似男子般建功立业不成?”
朱维清却坚持说:“我家笙儿就算是不能建功立业,必然也能无论顺时逆时皆从容应对,夫人不懂。”
朱玉笙后来每每想起父亲生前之言,便觉得一语成谶,她后来果然沦落到了最低谷,再无翻身之日。
许是老天也见不得她上辈子死得太冤,这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再次跪在灵堂前,她吃饱了肚子,也避免了被苏氏身边的婆子拳打脚踢,终于有余力来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并细细回想前世刺史府的景况。
江州刺史吴延,也就是新郎的亲爹,自少时入会入仕,大半辈子在官场顺风顺水,除了敛财有道还喜收集美人。
元配苏夫人年少结发,又因长子病卧床榻长年悬心,不免朱颜渐衰,于是刺史大人接二连三纳妾。自长子出生之后,后宅便喜事不断,枝繁叶茂,庶出的儿女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端的是家宅兴旺。
二公子吴澈年方十六,苗姨娘所出,仅比新郎吴安小了一岁,容貌肖似其父,深得吴延的喜爱。
苏夫人膝下二子一女,长子吴安从小身体弱,将养着也还要三不五时闹一场大病,因此也不指望着他能继承家业。而后生了女儿吴瑞雪,却是个身体康健活泼好动的,苏夫人不免有些娇纵;待到幼子吴琰落地,比长子小了八岁,前面庶子女已经生了好几个,反不及二房苗姨娘在吴延面前受宠。
其余几位庶出的公子在吴延面前也各有得脸之处,而苏夫人幼子年纪太小,远不及庶出的哥哥们能讨父亲欢心。
苏夫人原本在丈夫处便不得意,结果长子早逝,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自然要迁怒于朱玉笙。
朱玉笙前世没少受苏夫人的磋磨,后来刺史府风流云散,女眷被流放之后,她也依旧时时被苏夫人及其女儿吴瑞雪欺负,虽则反抗,却也吃了不少暗亏。
那一条流放之路,便是一眼能望到头的死路!
朱玉笙跪在灵前,暗暗发誓,再不能重走老路,无辜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