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厚德被抓之后,他的手下在重刑拷打之下交待了许多他往年所犯之事,譬如逼得小商家家破人亡,夜半派人放火烧了人家店铺;半道上劫了同行下死手狠揍,等到抬回家去没过几日便气绝身亡;死人之后再向吴延贿赂,对方提告之后多以查不到背后凶手而不了了之等等。
卫大人刑讯一绝,带着手底下连熬两个大夜,扒出一堆陈年旧案,将葛厚德查了个底朝天,并将之多少年所做不法之事公布于众,于是葛家树倒猢狲散,偌大家业被官府封存。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之前许多受葛厚德迫害的商户但凡还有留在江州的,无不上官衙击鼓喊冤,为葛厚德的罪名再添新证。
如此忙碌之下,卫大人还有空派人约朱玉笙在外面酒楼见面。
朱玉笙瘸着一条腿,拄着拐到达约定的酒楼,上得二楼雅间,她忍不住抱怨:“大人明知我腿断了,也不能约个容易走道儿的,非要我爬楼梯。”
自从卫大人从深山里把她背出来,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更亲近了,但又不至于亲近到毫不设防,反而像隔着一层纱帘,能瞧得清彼此,却无人肯更近一步掀起纱帘。
卫大人心情不错,半开玩笑:“其实……我也不介意去你家见面。”朱家两房人口同住,徐氏多不干涉什么,但贾氏瞪着俩眼珠子,总想从两人脸上寻出点什么,让人格外不自在。
朱玉笙道:“再等半个月,庄子里事情办妥当之后,我便要从老宅里搬出来,到时候大人尽可前来。”
“你这赚的不错啊,才多长时间,竟连置办宅子的银子都有了。”
朱玉笙:“托大人的福。”
卫灏以为她这是谦词,但其实朱玉笙这话发自肺腑,若无她从吴家带出来的东西,哪有银子折腾。
卫灏前来寻她,只是多日忙于案子,不曾见到过她,又不方便劳师动众前往朱家探病,只怕会被贾氏从头盯到尾,大家都不自在,索性找个借口约她出来。
“你这骨头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只能慢慢长了。”
卫大人关切道:“还是多在家里养养,免得长歪了。”转而又道:“山里收回来的蚕茧在码头找了个空置的仓库放着,你几时要往庄子上拉?”
朱玉笙苦笑:“大人方才还让我在家里多休养,现在又来催我了。”她叹口气:“我就是个劳碌命,哪里能够好生在家休养。”上次她只是往庄子里拉了一车蚕茧而已,试着缫丝织锦,最后用一块成品逼退了何复春。
大批量的蚕茧还在卫大人手里,两人遂商议蚕茧利润的分配方式,以及后续的送货。
朱玉笙手头无人,而卫大人既有权又有人,两者商议好了生丝分配的额度,又问及一共多少石,卫大人面无表情报出个数字:“六千四百五十石。”
朱玉笙:“……”
见朱玉笙一脸吃惊模样,卫灏难得起了玩笑之心:“你这是……怀疑我藏私了?”
朱玉笙连连摆手:“大人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柞茧,出乎意料之外。”面上笑意再难掩:“大人,我们发财了!”她忍不住握住了卫灏双手,使劲摇晃两下,又颇为不好意思的松开:“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
卫灏自两人相识之初,便知道她是个财迷。见识过了她的卑微、谄媚、还有她的小人行径,泼妇举止,可是不知怎的,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却发现她的这许多缺点在他眼中竟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甚至会觉得她的这些缺点都只是表面,而实际上的朱玉笙聪慧能干不屈不挠,深晓民生之艰,愿为百姓与之一共对抗江州豪族巨贾。当她被葛厚德绑架之后,他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从心动到欢喜难舍,入心入骨。
卫大人从来也没体验过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境,数日忙于审案顾不上见面,待得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便想着赶紧见面。
真见到了,两人眼中皆是笑意,却不曾提起男女之情,谈的最多的是葛厚德所牵涉的案子、朱玉笙庄子上织锦的进度、她与何复春的交手、还有近来江州城内紧张的气氛等等。
每件事情都不关男女之情。
但两人眼神里喜悦的光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了的。
朱主笙还有事情要忙,卫大人也有公务要处理,不过匆匆一面,吃了顿饭,正事谈了不过十来句话,其余时间都在东拉西扯,最后分开之时,朱玉笙拄着拐先下,直到她坐上停在街口的马车,卫大人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问进来侍候的卢登:“我回京之后,要是跟母亲提起退婚,你说她会怎样?”
卢登早已见识过端慧公主的威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个……主子,公主不会同意的!”
“我要是执意要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