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灏送朱玉笙回去的时候,她整个人好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面若桃花,透着绯色,睡得乖巧又安静。
她乔迁新居之时,他正忙于公务,派卢登前来送礼,这还是头一次登门。
守门的小厮见到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抱着自家大小姐,惊得都结巴了:“这这……姑娘怎么了?”靠近了闻到酒气,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公子是?”
卢登上前:“这是我家大人!”
小厮连忙拉开大门:“大人请——”眼神瞄着卫大人怀里的大姑娘,见她醉得不省人事,只能引了人往后院去,好歹先安顿下来。
送礼那日,小厮见过卢登的排场,后来打听到卢登是暂代刺史卫大人身边亲卫,心里暗暗吃惊。
他们这批下人都是搬家之时新买进来的,对自家主子的底细并不清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知道一星半点,也吃惊不已。
小厮引着人往后院去,半道遇上新雁,忙小跑着去报信:“新雁姐姐,姑娘回来了。”用眼神示意身后。
新雁探头瞧时,正逢卫大人抱着人转过回廊,她也被惊到了:“卫、卫大人?”
卫灏皱眉:“你家主子怎么回事,收拾了一院子患结巴症的下人?”连句利落话都说不出来。
新雁:“……”
卫大人一张嘴跟刀子似的。
她心内大呼冤枉,既没力气也没胆子敢从卫大人手上夺人,只能小心引着他回朱玉笙的闺房。
卫灏上次在老宅见识过朱玉笙那逼仄到落不下脚的闺房,此次环顾朱玉笙的新闺房,虽摆设比不上京中贵女的房间,但到底宽敞许多。
搬了新宅,朱玉笙独占一处院子,踏进闺房便是小厅,左边窗下置书案,笔墨纸砚账本一应俱全。书案后置博古架,偏生博古架上连个精巧摆件也无,只零散摆着几摞书,看样子她是拿博古架当书架使了,清寒的可以
小厅内倒是宽敞,右边摆着圆桌鼓凳,靠窗摆着面盆+架子,起居之物。
书案后博古架只占了半面,另外半边则侧开一道月门,珠帘半挂,隐约能瞧见内室的榉木架子床,帐幔钩起,隐约能瞧见寝具,竟都是寻常细布。
单从闺房摆设来看,谁能想到这竟是朱锦老板的闺房。
新雁打起珠帘,卫灏踏进内室,将人放回床上,转头便听到一句抱怨:“别是你家主子生意赔本了吧?”这房间也太寒素了。
新雁瞪大双眼,怀疑卫大人两耳不闻江州事,不然何至于连朱锦供不应求的盛况都不曾听闻。
卫大人:“怎的,朱记连她自用的绸缎织锦都没有?”
她有带领众织娘致富的决心,自己的卧房却连朱锦都舍不得用。
新雁:“……”自家主子俭省,能怨得了谁?
或者说,姑娘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既不贪美食也不喜享乐,食物能裹腹,衣物能得体足矣,如今日特意打扮过出门见客,还是头一遭。
她偷瞧两眼面色肃冷的卫大人,不敢辩解。
主仆二人一样变成了哑巴,床上的人儿对卫灏的吐槽充耳不闻,兀自睡得正香。
卫灏站在她床头驻足良久,迟迟舍不得离开。
新雁不敢出声打扰,可也不敢放任这位年轻俊美的卫大人与自家姑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只能努力假装自己是墙角的灯架子,或者窗边的面盆架子,降低存在感。
***
次日,朱玉笙从宿醉中醒来,揉着昏沉环顾四周,颇为奇怪:“新雁,我是怎么回来的?”
新雁面色古怪:“卫大人送姑娘回来的。”
亏得如今府里全是新买来的下人,对主子的事情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要是在祖宅,贾氏早跟闻到血的水蛭一样扒上来探东问西,还有那些积年老仆,不知私下会传成什么样儿。
朱玉笙起身穿衣,探头往外面瞧了一眼:“什么时辰了?”她隐约记得卫大人今日要离开江州。
“姑娘,已近巳时。”新雁从食屉里往外端早饭。
丫环翠儿端来热水备好洗漱之物:“姑娘,太太一大早来了两回,还亲自下厨烧了醒酒汤。”她新近入府,发现徐氏性情温和,大姑娘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极好伺候,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谁知朱玉笙匆匆洗漱,又灌下一碗醒酒汤,吩咐新雁:“让杨叔套车,我去送送卫大人。”
卫灏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婉言谢绝了新任刺史唐莫寒的盛情,带着一身清寒离开了江州城。
他原来带入江州的人手,早已经陆续撤离回京,连周煦前两日也带兵开拔,这次倒是真的接到太子旨意,东南高海近来不来安宁,水匪成灾,调他前去镇压平叛。
十里长亭,零零散散有几家送行,亲友之间离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