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幼时,也曾随父入京,船车换乘,晓行夜宿,赶在腊月二十四到达京城。
大魏国都建于前朝,城池雄伟,街市间店铺相连,酒旗招展,人流如织,与江州风貌大异,来往行人穿着新奇,新雁不住拉扯朱玉笙,压低声音道:“姑娘,你瞧瞧对面走来的那位小娘子……还有那边那边……”一双眼睛不够看,恨不得生出八只眼睛来将街市间风景通通看一遍。
朱玉笙十年前也曾跟随父母入京,彼时她年纪尚小,且还隔了一世的记忆,隐约只记得街边摊贩美味的吃食,至于男女穿衣打扮……也不在她的关注之列,早变成模糊的一团。
当年太小,她隐约记得住过的地方名唤胭脂街,听说前朝整条街都是开胭脂铺子的,改朝换代之时,杀进城的乱兵连街上原来闲逛的混子们都眼红胭脂街的富贵,一波波冲过去打劫。
好端端一条胭脂街,硬生生抢到了关门闭户,十室有九家家破人亡,剩下的一家也只有老弱孤寡,还是被蹂躏荼毒之后勉强活下去的。
从此之后,胭脂街除了名字里的“胭脂”二字还隐约带着旧时的香气之外,整条街连一家胭脂铺子都没有了。
许是当年事情太过惨烈,后来欲开香粉胭脂的店铺都不愿意来胭脂街,反而聚集了许多食店。
当年朱维清在胭脂街张妈妈家租住,考完之后报喜的前来,张妈妈对外吹嘘:“朱进士头一日来住,我就知道他了不得,定能高中!也是我家风水好,这才能出位进士相公!”
谁知朱维清后来骤然离世,仵作上门验尸,张妈妈顿时觉得晦气得不行,连连催促朱家人离开。
朱玉笙旧地重游,便往张妈妈家隔壁刘家客栈去住。
刘家客栈父子经营,当年也曾前往张妈妈家凑过热闹,特意前去恭喜朱维清,还夸过朱玉笙一句:“令千金生得漂亮可爱,果然是进士相公家里才能教出来的姑娘。”
事隔十年,朱玉笙在客栈再次见到了刘家老掌柜,他虽五十出头,却已经是两鬓苍苍,有佝偻之态。
刘老掌柜耷拉的眼皮抬起来,打量了朱玉笙主仆俩一眼:“临近年关,客人远道而来,可是住店?”又问及姓氏,朱玉笙随口道:“姓余。”引来新雁侧目。
小孩子长得快,当年六七岁的小姑娘,已然长大。眉眼还有几分旧时模样,但身形纤长秀致,早改了形貌,刘老掌柜竟是认不出了。
朱玉笙要了一间上房,主仆二人共住。自有店小二引着她们上去,房间虽小,但一应卧具倒是干净整洁。
新雁掏了把钱给店小二,烦请他送些热水上来沐浴梳洗。
等店小二关门出去,她才问起:“姑娘为何说自己姓余?”
朱玉笙向她解释:“出门在外,跟人说话要半真半假,可别把底儿全都透露给旁人。”
新雁似懂非懂:“哦。”
主仆俩舟车劳顿,收拾停当之后,才下楼觅食。
临近年关,外地的客商也有滞留京中住在刘家客栈,与同伴打了壶酒,再叫俩下酒小菜,一起闲坐聊天。还有举子等着春闱开考,坐在客栈一楼的角落里,叫一碗阳春面,慢慢吞吞吃着,一时里眼角的余光瞥见朱玉笙下楼,竟也忘了吃面,只呆呆看着她。
朱玉笙容貌出挑,自撑起门庭之后,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同于闺阁后院女子的沉静干练。
她带着新雁在举子隔壁空桌落座,许是举子的注视太过大胆毫无遮掩,连新雁也察觉到了,特意坐在朱玉笙一侧,背对着举子,以拦截他的目光,还皱着眉头,不复方才的兴奋,厌恶开口:“姑娘,京里的人都这么轻浮吗?”
朱玉笙轻笑:“我也是小时候来过,哪知道京里人如何。”她好笑道:“不过……进京赶考的学子可算不得京里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夯货,这么没有眼色。
新雁扭头,狠狠瞪了那名举子一眼,才又转过身来,怂恿朱玉笙点菜:“姑娘,我肚子好饿。”
主仆俩点了两碗汤面共一碟小菜,随意填饱了肚子,便走出客栈在街上闲逛。
新雁不知内时情由,只当朱玉笙入京是要做生意找门路,兴奋的东瞧西看,向晚方归。
翌日,朱玉笙带着新雁出门,前去寻找当年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