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钟克寒随卫灏出门三日,竟是再不曾归家。
起先钟夫人还当他事忙,又欣喜于丈夫攀上了东宫太子,还在家对儿女的婚事制定了新的计划——皇帝病重会影响京中很多官宦权贵之家的联姻。
钟家也不例外。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最后的结果。
三日不见丈夫,她有些慌,悄悄派人前去工部打听,结果听说钟克寒犯事儿被押入天牢受审,工部人心惶惶,各个都在悄悄查自己平日的疏漏之处,试图亡羊补牢。
钟夫人听说此事,没一日便起了满嘴的泡,亲自去秦府求见秦夫人。
秦夫人戴着抹额,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有气无力道:“你来了?我这一向病着,竟不能起身应客,你千万别见怪。”
钟夫人此时六神无主,哪里还敢怪秦夫人,上前去泪眼婆娑:“我本不应该来扰了夫人养病的清静,只是……我家大人几日未曾回府,派人去打听,说是被关进天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只能求到夫人这里来。求夫人跟相爷递句话,救救我家大人!”
“竟有这样的事儿?”秦夫人震惊的模样不似作伪,扭头问身边侍候的丫环:“你可有听说过此事?”
丫环颇为委屈:“夫人近来病着,奴婢们日夜守在夫人身边,须臾不曾离身,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再说相爷也有快一个月不曾过来了,奴婢们当真不知!”
钟夫人生怕得罪了秦夫人身边的丫环,连忙道:“事发突然,夫人这边都不知道,是我莽撞了!求夫人怜惜,跟相爷递句话,我家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被关起来?”
她心中如烈火焚烧,恨不得天上地下的神佛都求一回,跪在秦夫人床榻前切切哀求,最后被秦夫人好言相劝哄了回去。
谁知钟锟不长眼,着急纳妾,这几日陆续往绛梅轩送了好几趟东西,每交都是骆芸挡在门口不肯放行,连人也没见到,心中痒痒,也不知叔父被关,急急闯去钟夫人房里:“叔母替我定的日子是哪天?这几日朱姑娘都不肯再见我,还求叔母快些!”
往日钟夫人尚有耐心哄着钟锟,但此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耐心哄着这位小祖宗,再替他摆纳妾酒席,于是没好气道:“纳个妾而已,不摆酒也行,你只管挑个日子跟她圆了房,就算是正经的房里人。你家娘子也不在京城,回老家敬茶才算礼成。”
这位听不懂人话,把这话当了真,喜得回房去喝了几杯,晚间便醉醺醺跑去绛梅轩,砸门不止。
骆芸打开院门,横眉怒目:“大半夜的做什么?”
钟锟见朱玉笙身边的这丫环长相实在普通,但莫名气焰嚣张,于是大着舌头骂道:“作死的丫头!你家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今晚就圆房。再这副样子,好不好一顿棒子打出去,或找个牙婆来把你卖出去,省得多嘴多舌讨人嫌!”
骆芸瞠目结舌——敢上门来侮辱朱姑娘,钟家这崽子是活腻味了吗?!
“你想做什么?”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幻听,或者对方脑子有问题,还特意再问了一遍。
钟锟理直气壮:“圆房!”并且不耐烦的去推她:“滚开!”
骆芸抬腿一脚,直踹上他的心窝,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账玩意儿!”
钟锟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倒在院门之外,紧接着一声惨叫:“死丫头,你敢打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后跟着的山荣急忙来扶自家主子,还要上前去揍骆芸替钟锟出气,谁知被骆芸两脚踹翻在地,主仆一对怂包软蛋靠着破口大骂。
骆芸实在听不过这些污秽之言,扭身喊了一嗓子:“姑娘,这钟府着实住不得了,咱们赶紧走吧!”
也不知她冲进去跟朱玉笙说了些什么话,不过片刻之间,主仆俩已经挽着来时的包袱往外走,路过钟锟的时候,这位少爷还要去扯朱玉笙的裙角,试图拦着她:“朱姑娘,我叔母说你已经答应了与我作妾,怎能随意往外走?你身边这丫环太厉害,万万不能再留,朱姑娘——”
朱姑娘头也不回往外走,只留给他一个冷冷的背影,与一句冰冷的话:“果然,这钟府住不得了!”
等到钟夫人听说此事,又急又怒:“这个不长脑子的蠢货,竟捅出这么大的窟窿!”
朱玉笙要是不留在身边,去外面瞎嚷嚷,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顾妈妈想要安慰她:“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小娘子没有酒席,耍脾气而已。做人妾室,将来要受的委屈多着呢,连这一时的气都受不了,还想着荣华富贵,哪怎么能成呢。”
她不知情由,钟夫人险些连身边的婆子也想骂一句“蠢货”,忽想到此事只有朱玉笙、她与丈夫知道。
朱玉笙是听朱维昌醉后胡言;她是根据丈夫的言行举止猜出来的。
唯有丈夫应该知道真相。
但夫妻两人对朱玉笙的想法一致,便是将人困在钟府后宅以图后续。
谁知现在人跑了,连句话儿也没留下。
顾妈妈前去绛梅轩看过了,回来啧啧称奇:“山荣那小子被朱姑娘身边的丫环给踹了两脚,捂着胸口直哼哼,拖进去清点东西,朱姑娘居然什么也没带。来时一个包袱,走时还是自己的包袱,二公子送过去的礼物一样都没带,胭脂首饰衣衫全都原模原样放着,老些好东西,居然也不贪财。”
钟夫人眉头紧蹙,深感事态严重:“你不懂,但凡是小姑娘眼皮子浅些,见到好东西都走不动道儿,都好打发。衣衫首饰,穿金戴银,很容易哄住。朱玉笙这样的,既不贪财也不爱占便宜,非要犟头犟脑讲什么风骨,这种人最难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