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遭遇此等变故,令黄粱城中人人唏嘘不已。
当年季家两次遇上算卦道士的事情,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越传越远。
季家逐渐从高门大户沦为大家伙茶余饭后的笑料。
季生也从人人艳羡青睐的贵公子,变成了遭人调侃和白眼的笑柄。
反观当年与季家世代交好的元家,蒸蒸日上,人才辈出,门庭若市。
他们两家因后辈姻缘之事闹得不欢而散、断绝往来之后,元生这个在书院中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就好像突然开了窍似的,接连在会试、殿试上大放异彩,平步青云。
如今他功名在身,受命于皇恩,坐上了黄粱城衙门内的头把交椅,成为城中百姓人人敬仰称道的县太爷。
季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当年的死对头金榜题名,另取佳人,步入仕途,前程似锦。
他本就什么都不缺,命运仍然一次又一次地为他锦上添花。
元生得知季家的遭遇,知道季生夫妻两个日子过得并不好,便打着探望当年同窗好友的名头,去探望他们夫妻两个人。
他上门时八抬大轿,相当阔气,还送上了拜帖,带去了厚礼,不忘读书人的体面。
既像是嘲笑,又像是怜悯。
经此一事后,外面都在传,县太爷对当年的院长千金多有关照,谣言闹得满城风雨。
季生疑心大起,悲愤交加,怀疑妻子不检点,甚至怀疑自己的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已为人妻的小姐百口莫辩。
元生乘轿而来,众人簇拥而去,这浩浩荡荡的场面在季生脑海中挥之不去。
时也,运也,命也,他从那一刻开始,是真的信命了。
他推翻自己曾经所有的努力、坚持和付出,他作为读书人的信仰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他不再求取功名和仕途,但抛下这两样东西,他也只剩了一具空壳,一具行尸走肉。
从此往后,季生愈发一蹶不振,沉湎于玩乐,常常在外胡混,夜不归宿。
贫贱夫妻百事哀,季生几乎把所有不满和怨恨全都发泄在妻儿身上。
同时他也万分埋怨自己,怎么就没能早点看出这两个“灾星”和“祸害”?!
直到他欠下一屁股烂债,庄家带人讨债上门,却见季生醉成一滩烂泥。
他在醉生梦死中,随手一指,便把妻儿抵押出去,卖了。
连同曾经那个恃才傲物、意气风发、文心傲骨的自己一起贱卖了。
现在的他,越活越像个烂人,废物,蛆虫。
庄家冷笑一声,黄粱城中谁人不知,他的妻子和儿子是算卦道士口中的灾星?
他们会给身边所有人带来灾难,本来就该去死,怎么可能用来抵押债务?!
但季生家徒四壁,就算把他剁了卖,也比不上一斤猪肉的价钱。
他老婆孩子再不吉利,也只能将就了。
那孤苦伶仃的小姐,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被牙人辗转几遭卖进了青楼。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孤儿寡母受尽欺凌之事,传到书院院长的耳朵里,他也只当没有听到。
他当年看中的就是季生大有前途,为此不惜与元家翻脸,着急忙慌把女儿嫁过去,生怕别人抢了他日后的荣华富贵。
可事到如今,他为自己当年眼拙感到奇耻大辱。
只有装作充耳不闻,他才有脸面在黄粱城中立足,再谋下家。
忘了说,他已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元生做妾,攀龙附凤之心众目昭彰。
他恨不得跪在县太爷面前捧靴道歉,都怪自己从前看走眼,不识大人龙彰凤姿。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读书人做起昧良心的事,还真是狠绝。”
司无邪说了句风凉话,又问道:“后来呢,那小姐和她孩子怎么样了?”
崔珏说道:“他们被人救下了。”
司无邪问:“被谁救下了?”
崔珏道:“元生。”
当年季生和小姐成亲之后,元生也另娶他人,他和小姐之间本来就没有缘分,全凭他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