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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安逸许久的夏国国都云楼城里最近发生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轰动全国,震惊朝野:吕国女皇陛下第二次遣了使者为其胞妹黎玳求娶夏国摄政王姜绪。    几百年来吕国人偏在海隅,与夏国几乎不通往来。远在南海那一头的吕国衣冠礼仪风俗与夏国相去甚远,最大的不同即是吕国女子与男子一样也可为官。    吕国上一代的皇帝黎长渊膝下无子,仅生了一双公主,几年前他把皇位传给了长女黎简,自己携着皇后归隐,如此一来吕国出了一个空古绝今的女皇帝。对于吕国女帝,夏国的士大夫们纷纷嗤之以鼻,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女子从来都是男子的附属品,如何能为官为帝,简直贻笑大方,夏国闺阁中的吕国女人甚至成了青面獠牙不守妇道的怪物。    虽然成见由来已久,但是南海天堑将两国隔开,自夏国定鼎以来夏吕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吕国种种只是夏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然而吕国女帝似乎不仅仅想当夏国一个遥远又怪异的邻居,她的行事作风让人不可捉摸,甫一即位即遣使为其胞妹求婚,求娶的是当时的夏国贤王姜绪,吕国人虽然是海上的蛮夷不通礼数,求婚求得还挺有诚意,使者带来了大量的硃砂、沉香、檀香、犀角、玳瑁、珍珠、象牙等物,那时候夏国先皇尚且在世,先皇虽然是个糊涂皇帝,再缺德也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兄弟去给人当上门女婿,本着睦邻友邦的想法,不愿轻易开罪邻国,关键是夏国兵士几十年来一直过着安稳的日子,打多半是打不过吕国那帮海盗头子的。先皇连夜召集谋臣想对策,最后赐给吕国使者玉带、金缯、药饵、鞍辔等物,好生把他们送回吕国去,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谁也想不到吕国女帝的胞妹对夏国一个闲散王爷如此执着,时隔一年半再次遣使前来求婚。这次夏国朝廷可不能像上次一样送些金银珠宝随意打发了,因为吕国大把大把的军队屯在南海那头,一个不好就会成为他们挥师北上的理由,真是愁煞了当朝太后的“小朝廷”,连续几□□会太后心情都不佳,好几个大臣挨了板子。    太阳乌甸甸地隐在云头后面不露脸,须弥座底下等待上朝的王公大臣们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先皇晏驾,新帝即位不久,在这个节骨眼上摄政王病得有进气没出气,真是应了传闻中他的命数。如此太后临朝总揽大权,清除异己做得风生水起,朝局混乱。吕国那群海夷偏偏选中这个时候求婚,还嫌不够乱似的,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女婿,指名道姓地要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去和亲,那可是圣祖爷的孙子,先帝的兄弟。闹得夏国人脸上无光,这件事就成了烫手山芋,不知道要拿出什么主张应对太后垂问才好。    銮仪卫官高喊“鸣鞭!”众臣整肃仪容,按照次序躬身渐次进殿,一切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处理完河政、旱灾的事情后,重头戏来了,太后果然问策于群臣。一时间太和殿上响起此起彼伏的上奏声。    几个须发全白的老臣们悲愤纷纷具本痛斥:“吕国那位女皇陛下简直不知羞耻,两次派使者前来请婚,让咱们王爷去南海和亲做上门女婿,简直是痴人说梦!”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臣以为那吕国皇帝以皇夫之位相待就罢了,王爷千金贵体怎能屈就女皇胞妹区区一个长公主,况且王爷现在的身体……”礼部尚书白玉川认为名份重要。    工部尚书寒着脸打断道:“臣不敢苟同,我夏国堂堂七尺男儿,华夏正统,尊孔孟之道,怎能入赘!简直荒唐!吕国这般调戏我国摄政王,不将夏国放在眼里,色胆包天将主意打到我们王爷身上,实在可恨,臣以为国体为大,咱们应当立即纠集军队打将过去,教她俯首称臣痛哭请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为主战还是主和,朝臣们吵作一团。    小皇帝正值冲龄,抬头盯着蟠龙藻井发呆,一副无念无想的样子。金色帷幔后黄缎绣龙的安乐椅上端坐的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母后,从前的皇后,当今的圣母皇太后,是夏国最高权力的中心,但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早就成为了奉先殿里的一座牌位:孝敬恭和忠烈皇后。    小皇帝掀唇笑笑“忠烈”两个字用在追封她母后身上多么讽刺,先帝大行前,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常在。自小皇帝姜晟知事以来就晓得先皇专宠皇后很少到她母亲宫中,先皇晏驾,他的母亲一条白绫追随先帝而去,未留下只言片语,要做母后皇太后的人跟着大行皇帝殉葬在哪朝哪代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况且他父皇还留下旨意让母亲好好抚育他长大成人。    站在丹陛下的保皇派的老臣子们看到小皇帝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暗自摇头叹息,先帝弥留之际留下旨意着两宫太后、摄政王、军机大臣好好辅佐当今皇上成人。谁料一夜之间母后皇太后殉葬,摄政王一病不起,军机大臣俱为圣母皇太后收入囊中,从此太后娘娘大权在握唯我独尊,若不是对摄政王手上的黑甲卫还有些许忌惮,怕是早有取代小皇帝问鼎之意。    其实她杀不杀死小皇帝也无甚影响,姜氏一族血脉能否延续下去都是个大问题。夏国自定鼎以来姜氏皇族在皇嗣一事上始终单薄,同跟他们的接壤的楚国皇族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姜氏皇族到了这一代统共只剩下两个男丁,一个是圣祖爷的孙子,先帝的兄弟,本朝摄政王姜绪,另一个是先帝唯一子嗣,坐在金漆雕龙椅子上的小皇帝姜晟,眼下摄政王重病,皇帝尚且年幼,姜氏皇族危殆矣。    王公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对太后的忠心。一个柔媚的声音带着厉色道:“住口!”轻飘飘却有千钧之重。    刚刚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朝臣们闻言立刻敛住声音,回到自己的位置,头垂得低低的,太和殿上下顿时一片肃然。    锦帘后的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吕国人是海岛上的蛮夷,尤擅海战,昨日哀家接到战报半月前楚国派去南海偷袭的军队全军覆没,两万人马齐做冤魂。主战?何人能为主帅?!擅兴兵甲,侵吾海疆,置祖宗基业于何地,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工部尚书是刚正不阿的人,他冷哼一声干脆耷拉着眼皮闭口不言,恨恨地想不是满朝上下找不出主帅,是能上战场的人都被你巧立名目杀害了。    看来太后是倾向于主和了,剩下的官员们飞快的计算,他们根本不在乎家国气节,民间疾苦,在曹太后血腥的大清洗之后他们早就抛弃了作为读书人的尊严,只要能逢迎上司,自己有利可图便万事大吉。揣测好太后娘娘的意思就看谁动作快了,这个先机被吏部尚书白玉川抢得,他引经据典从战争对百姓的荼毒讲起,一直讲到和亲是目前缓和边境局势睦邻友邦唯一必然的选择,太后面色稍霁,对于没能抢到这个机会其他人捶胸顿足万般遗憾,他们转而争先恐后地附议。    太后终于露出了微笑:“既然是众臣所奏请的,就着礼部尽快理个章程出来,至于和亲的人选容后再议。”于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冤大头就能打包送去南海和亲。    虽说隔海相望的吕国把夏国的邻居楚国打得落花流水,吕国大军在两国边境虎视眈眈,夏国国都云楼城里一众官僚贵族们依然歌舞升平,城中最大的茶楼和庆祥里照样人声鼎沸,堂馆跑上跑下地招呼客人,忙的不亦乐乎。说书先生把惊堂木一拍,捋捋胡须眉飞色舞道:“吕国蛮夷民风彪悍,女子也可为官称帝毫无妇德可言,话说吕国女帝胞妹黎玳生得丑陋不堪,有词《西江月》为证:‘面似退光黑漆,肌生冰裂玄纹。腮边颊上有奇痕,仿佛湘妃泪樱指露几条碧玉,牙开两片乌银。秋波一转更销魂,惊得才郎倒褪!’状貌如此稀奇的女子自然找不到丈夫,她以权势威逼貌美郎君就范,大街上公然剥掉男子的衣衫……”大厅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叫骂声,偶尔有人调侃几句,句句不堪入耳。    不同于市井气浓重的大厅,二楼天字第一号雅座里的宾客你望着我我望着,只有深深叹息,他们个个穿绸裹缎贵气逼人,皆是公卿之子,由于摄政王身体孱弱,太后属意从王公贵族里面挑一个出身和品貌都合适的封为亲王,他们便成为了和亲待选的对象,一时间还未成婚的男子人人自危。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就约出来听书吃茶顺便排遣忧虑,好巧不巧茶楼里应景地在讲吕国长公主的故事,听了说书人一通乱侃公子们更加瑟瑟发抖。    其实他们有更可信的消息来源,这些人的父兄均在朝为官,关于吕国,关于吕国女帝和她的胞妹,驿站的公文里描绘的吕国人更真实,楚国内乱不止,为了争夺航道控制权与吕国发生了激烈海战,楚国两万兵甲有去无回,长公主黎玳当街扒开男子衣服也是吕国街头巷尾都传遍的逸事。再结合吕国风俗,野蛮凶残的地方能养出什么样的女人。人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说书先生虽有夸张成分,但是也八九不离十。    于是不过前后几日这些人不约而同的发生了极其不幸的事情:长庆候二公子骑马不慎摔断腿,镇南王世子失足落水一病不起,兵部尚书嫡子搅进后宅争斗不幸毁容……唔……这个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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