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与侍卫们周旋耗费太多力气,邢朱回到罩房倒头就睡。待到管事宫女催促她起身,她才一个激灵爬起来。 听差处那一头,春大人早就板着脸候在那里。 邢朱见他的样子心里一沉:“莫不是王爷……” “王爷的脉象依旧虚弱,脉沉小迟,手足逆寒,但较之从前已好转不少,”春大人拿话噎她:“这几日王爷除了服用琼玉丹,未进任何药物,恭喜姑娘立了大功!” 不提还好,一提邢朱的气也蹭蹭地往上冒:“您不是重病在床么,怎么转眼又来当差?”敢情重病是说来玩儿的,害她差点被人抓起来。 春大人怔了怔,上下打量邢朱,暗忖这医女莫不会对医理一窍不通吧!他摸摸胡须没好气地问:“敢问姑娘的药丸放了多久?” 邢朱托腮思索:“唔……算起来,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 春大人瞪圆双眼:“老夫整整腹泻三日,卧床不起,王爷多半是一直以来禁食断水才逃过一劫。难道姑娘不知道但凡是药物都是有保质期的么?放了十年八年还献出来,这次算你命大,王爷有惊无险地醒过来,如若有个好歹,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春大人犹未消气临了添上一句:“还要搭上老夫的一世英明!” 邢朱摸摸鼻子表情有些讪讪的。 天色阴沉沉,使人犯困。 晌午没过多久,一顶黄澄澄的銮轿停在毓庆宫前,不待太监们唱仪,小皇帝急匆匆跳下来往里头冲,常顺公公喘着粗气地跟在后面一叠声地劝:“皇上当心!皇上当心呐!” 绕过山水屏风,小皇帝抬眼见到摄政王再没有仪态,哇地一声哭出来:“皇叔,皇叔你终于醒了,你这回可把朕吓坏了,呜呜呜呜……” 摄政王扫视了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奴才,垂了眼睛淡声道:“堂堂一国之君哭闹喧哗成什么体统!” 小皇帝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他拿袖子胡乱擦擦眼睛:“朕是一时太过欢喜,”也许是绕开话头,小皇帝清清嗓子还不忘表功:“话说回来,那献药的医女还是朕召进来的,皇叔醒来甚好甚好,朕一定重重赏她!” 摄政王不置可否。 亲眼见到皇叔醒过来,小皇帝大喜过望,金口玉言,赶紧宣邢朱觐见打算论功行赏。常顺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皇帝身后欲言又止,国库空虚,皇上自己跟太皇太后都节衣缩食的,打赏军机大臣们还让自己记账容后兑现,常顺摸摸怀里的账本,眉头打结替皇上着急拿什么打赏人家呀。 毓庆宫正殿里,宫女太监们接到通传好一阵忙活,铺座位的、打帘子的、立靠背的,小皇帝嫌他们碍眼,一挥手通通打发出去。 邢朱进殿蹲身给小皇帝问安,小皇帝倒没什么架子乐呵呵地扶她起来:“朕该多谢姑娘,说说看想要什么赏?” 邢朱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打算讨赏:“回禀皇上,摄政王虽然转醒,但并非痊愈,皇上的赏不如留着以后一次跟民女算?” 闻言小皇帝孩子气的脸庞浮起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愁绪:“太医院的那群人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他望着邢朱轻叹:“张出去的皇榜如今又只得如此进展……朕真担心皇叔……” “有个人或许能治王爷的病。”邢朱添上一句。 小皇帝急道:“还不速速去请!” 邢朱努努嘴:“皇上的人怕是请不到他,我……不不不……民女有办法能请到他,就是……就是需要一些银钱……” 小皇帝挥挥手招来常顺:“速速按照邢姑娘的要求去办,需要什么都满足她。” 常顺的眼睛要把邢朱盯出两个窟窿,无奈肉痛地应了。 没过多久,东门大街开起了一座叫中和堂的点心铺子,专门做夏国小吃:糖叶子、糖脆梅、臼露糕、玉屑糕……中和堂甫一开张就宾客如云,每天买点心的人从东门要排到西门去。 中和堂的账房先生是内务府的常喜公公,胖胖的身子,皮白肉嫩,在内务府里他可是把搜刮大人们银钱的好手,常顺公公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向皇上推荐他来打理点心铺子的账务。 这天打烊常喜照例算完账去后厨找掌柜交付,叫他一顿好找,邢姑娘趴在灶台旁睡着了,常喜咳嗽一声,她半伸着懒腰起身,还不忘交待点心师傅:“再做一笼肉葱齑呗。” 点心师傅满脸无奈,他是寿膳房的掌厨,平日里做的点心那是供奉太皇太后的,现在沦落到跟着个小姑娘讨生活。 常喜公公眼角直抽,他可是听说了,王爷虽然转醒但还躺着呢,一天吃不下一顿饭,太皇太后因为忧心王爷的病情也消减了不少,这姑娘倒好一日三餐餐餐不落胃口好过黄牛,有时候晚上还要加餐。真不知道她张罗这个点心铺子是为了给王爷治病还是满足她的混吃混喝的私欲! 这天张罗完生意下了门栓,邢朱转身笑眯眯地对常喜公公说:“最近生意不错,咱们就不用花钱雇人排队了吧。” 常喜不由得气结,他们做的这些事情到底跟王爷的病情有什么关系呀,正说话的功夫,院墙外面马蹄疾驰,不知是谁在闹市纵马。过了一会儿,一个玄衣护卫急匆匆冲进后院,他脚步还未停就喘着粗气对邢朱说:“姑娘有礼,王爷病情又有反复,红叶大人和春大人急召您回宫。” 马车颠腾一路疾驰,及至宫门外又换马坐轿,到毓庆宫门口时春大人早就等在影壁前,春大人一边将她往里面带一边说:“往常一到月初王爷体内就虚火乱窜,但这次的脉象不同寻常,王爷体内燥热难当……” 邢朱点点头:“让我瞧瞧再说。” 进入继德堂之后宫女小仆捧上铜盆,邢朱净手细细拿脉,片刻之后讶道:“这脉象.......”邢朱拧着眉头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的闺中好友夷光是个绝顶的美人,美人常有美人的烦恼,比如有人尾随什么的,但是夷光并不是一般的美人,她是个武功高强的美人,从小到大夷光经常出手教训一些好色之徒,用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被夷光教训的人她见多了。王爷的脉象,雷火上行,分明是服了助情药之象,他体内邪热鼓动,血行飞速,恐怕药量还不轻,邢朱继续凝神切脉,根据血行速度推算药物剂量,不禁眉头皱起,到这种程度恐怕连圣人都要堕落吧,她诧异的望着姜绪,床榻上的男子虽然双颊有些病态的潮红,但目光却一派清明,举止从容有度,那就是说他可以一直用意志力抵挡药性发作,邢朱收手垂目向姜绪询问:“王爷可否宽衣,民女想以遍诊法探上中下三部,确认脉象。” 一旁守着摄政王的红叶立刻怒目而视,眼神分明在说,你垂涎王爷已久从见第一面时我就发现了,想趁此机会占他便宜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誓死也要保住王爷清白。 “姑娘是楚国人有所不知,夏国以礼治国,男女之防甚严,姑娘执意这样做有损闺誉,万望三思。”姜绪温言提醒。 邢朱轻声答道:“我揭下皇榜为王爷治病自然只想王爷早日痊愈,这种名声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姜绪的声音骤然冷淡:“既然如此,姑娘请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邢朱觉得摄政王此时隐隐有些怒气,叹道男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转念想想久病之人大多喜怒无常,遂不把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放在心上。 红叶闻言,有些不甘地退至一侧,只盯住眼前女,准备随时扼止她唐突的动作。邢朱轻轻解开J姜绪的衣带,她的脸颊上红霞乱飞,饶是家乡民风再彪悍也暗自害羞不已,因从未服侍过人,她解衣带的动作凝滞且笨拙,姜绪笼着寒霜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 走出抱厦,春大人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姑娘有何见解?” 邢朱咬着下唇想了会儿支支吾吾地问:“王爷是不是……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春大人斜着眼角瞪她没好气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的一应饮食用度都有专人查验保存,自病后更加严格,绝无可能掺夹不干净的东西,姑娘不信可亲自查验。” 邢朱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春大人只自顾自地说道:“每到月初王爷体内没有缘由地血气翻涌,一般服过几剂安神药,两到三天症状就能消弥,从未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情况……” 邢朱低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