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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昏暗的灯光。  手脚发软,身体像是被沉重的东西束缚住,动弹不得。  视线模糊,隐隐约约只能看清楚事物的轮廓。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    但是在昏昏沉沉的时候,额头上传来了非常舒适的温度。  ……是谁?    “特意麻烦你来探望真的是不好意思。”小兰的声音在门那边响起。  近在耳边的叹息声……到底是谁?    冰凉的毛巾代替了人类体温落在额头上。    “不,我也只是听说柯南生病了,贸然叨扰,失礼的应该是我才对。”那个声音忽又拉远了一点,颊侧能感受到如落羽般的触感,带着令人心生眷恋的怜爱和温柔。  “要快点好起来呀,柯南。”    ……  “奸诈!”圆谷光彦有点生气。  “狡猾!”小岛元太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太过分了!居然想要自己霸占香理姐姐!”不过相比起两个小鬼而言,漂亮小姑娘的怒气显然要来得更可怕一些,此前还沉浸在因为重感冒而昏睡的那三天里的小侦探瞬间回过神来,连连摆手。    “不是啦,我跟香理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    “咦——青蛙王子的漫画?!”  小孩子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刚才还一副要逼问架势的三个小鬼头转瞬间就被漫画书吸引了注意力,欢呼着跑过去抽出漫画,又呼啦啦的占了靠在一起的三个椅子,只留下被放过的少年侦探在原地心情复杂。  虽然他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真的帮上什么忙,不过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说着要帮忙写读书报告,一看到喜欢的漫画书就把朋友忘在了脑后真的不要紧吗???    “我去那边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的书哦。”    被周围环绕着的儿童读物完全击溃的少年侦探决定多绕几个书架——至少也要找出一本看起来没那么幼稚的比如儿童版福尔摩斯选集——顺便看看能不能偷跑到成人阅读区顺一本真正有意思的书回来。  ……虽然要真的用这些书来写读书报告也不太现实就是了。    穿着白色毛衣的小姑娘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柯南,别忘了我们跟香理姐姐约好要一起回家的呀。”    ……现在才几点啦拜托!  内心一如既往的开启了吐槽模式,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子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        如果一定要说起来的话,工藤新一觉得他现在沦落到这个场面就是服部平次的锅。  从大阪远道而来的那个奇怪侦探在案件告破之后就挥挥衣袖离开了,而他的重感冒在外出解决了这次事件——加上喝了酒还意外恢复了身体——之后就更加严重,以至于一直躺在床上错过了交读书报告的机会,所以才会被这群小鬼拉来图书馆。  然后在图书馆的大门前面,遇到了真人比电视漂亮一千倍的永山香理。    之前在发明家的沙发上炫耀过的三个小学生完全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拉了过去,当少女那疑惑中带点惊讶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少年侦探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是柯南呀,”她是这样说的,“还有你们三位,下午好。”    看吧,前者可以跟漂亮姐姐互唤名字关系亲密,后者就只被【你们三位】笼统概括,这种特殊优待显然在三个小鬼的内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落差,大侦探对此不免觉得有些心虚。  但纵使心智成熟稳重如工藤新一也并不否认,被这样的美少女特殊对待,的确会让人觉得特别高兴。  ——所以他笑了笑,做了一件让那三个小鬼头心理落差更大的事情。    “下午好,香理。”    ……  香理来图书馆拿之前预定的棋谱。  说起来这也跟小侦探和他的朋友们有点关系,新一学期开始之后她又收到了帝丹小学的授课邀请,跟工藤新一不同,作为在校生名人,香理向来都是这方面的热门人选。  而平成的福尔摩斯之所以没有被列入考虑范围,大概是因为所处领域实在是有些少儿不宜的缘故。    校方完全考虑到了学生的作息和课业,时间安排的非常合适,高中这边也可以顺利批下假条,香理并没有一定要拒绝的理由。  既然接受了,那就要去找一本合适的教材,因为自身一直都在本因坊那边接受教导,加上又搬了两次家,她并不指望家里现在仍会有适合小孩子的初级棋谱存在,前天来图书馆的时候又没有找到,所以拜托了在图书馆任职的玉田先生帮忙留意一下。  然而前台的小哥只是抱歉的告诉她,玉田先生从昨天开始就没来上班了。    在他们对话开始就隐隐能听到的警笛声在门外戛然而止,香理认识那个带头的警部,上周她在电视上看见小侦探的时候也见过他的脸,似乎负责的是强行犯搜查,此时他面色凝重的出现在这里,空气里顿时便多出了些许不详气息。  等听到【玉田】这个姓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些缠绕在心间的不祥预感便收束缩紧,香理心下一沉,靠近了几步。    “呐,警部先生,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小侦探气喘吁吁的从楼梯那边奔过来,停在她身边。  他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比起跟在他后面跑到、笑着还跟她打了声招呼的三个小孩子来说,更像是一个已经了解了生命所拥有的重量的成熟大人。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无法原谅。    ……  因为到底是杀人案还是失踪案尚且无法定论,所以调查完毕之后警察很快就离开,几乎所有视线都跟随警官们而转移,香理却被衣角传来的力度引开了注意力。    “香理,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送你回去啦。”小侦探凑近她,“麻烦你把他们送回家。”    他的语气就像是要把自家孩子托付给别人的家长,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要殷殷叮嘱。  香理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事情。  放任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独自查探一件受害人可能已经死亡的失踪案件,这对于任何一个已经有了自我判断能力的高中生而言都是极其不可理喻的行为,更何况是比起普通高中生更为理智而沉稳的永山香理。    但她没有阻止,也没有问些其他的什么。    “我知道了。”她只是这样说着,认真的应承了下来。“但是今天八点之前,柯南要给我打个电话。”    然后在站起身之前想了想,又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小侦探的脑门。  这是从服部平次那里学过来的,大阪少年每次妥协的时候都要以这些动作来表现出他妥协得无可奈何,但她的业务明显没有对方熟练,手指的距离放得太近,以至于只有指节蹭过了小侦探的眉心。    不过少年侦探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瑕疵。  这个动作在过分亲昵之余还带有些纵容意味,他不可避免的想到恢复了身体之后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少女这样麻烦的问题,一时之间忘了作出反应。  而在午后的慵懒光线里,在沉浮涌动的微尘之间,拥有令人惊艳的容貌的少女对他露出温柔微笑。    “加油啊,侦探大人。”    噗通——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今天过后,他跟永山香理之间的关系,又会变回‘工藤君’和‘永山’这样子稍有了解而无甚交集的距离吧。  三天前那种灼热的温度似乎又蔓延上四肢百骸,心脏快要炸裂的轰鸣声还萦绕在耳边,相对于变小时的痛楚来说,恢复身体的过程也不算好过。  ——如果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需要经历这些就好了。    工藤新一有那么一瞬间这样想过。    只需要来自邻国的高度数烈酒,只需要再经历一遍焚心熔骨,只需要再说出一个谎言,他就又会是那个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高中生名侦探,然后把这一段无能为力的、弱小的、作为江户川柯南的记忆尽数封存在心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可他同时又清楚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那样举重若轻。    骗过别人当然容易,【江户川柯南】本来就是父母双亲都在国外,暂时寄养在别人家中的身份设定,与他家庭有所联系的只有阿笠博士,只要他再广而告之这个戴黑框眼镜的讨厌小鬼已经跟着父母回到了国外——随便哪个国家都好——最初的时候可能还需要几封书信联系,但过了几个月之后就可以开始搬家,然后顺理成章的弄丢联系方式……    工藤新一有无数种方法能够让江户川柯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作为一个以追求真相为毕生目的的侦探……他又要怎么欺骗自己呢?    少年侦探没有避开视线,他努力望进那个扶着膝盖弯腰微笑的女孩子的眼睛。    “我会记得给你打电话的,香理。”    他这样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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