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香理才感受到了周围弥漫着的紧张空气,金子导播根本连坐都坐不住,每隔几秒钟就要站起来凑近那些不同的拍摄窗口,远程指挥摄影师们将镜头集中到观众席上。 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金子先生,这样的话……”他犹豫着,似乎在判断这句话是否有些不合时宜。“节目怎么办?” 金子愣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这起性质不同寻常的重大绑票案发生得过于突然,对方又是指名道姓的要跟日卖电视台过不去,他全部心思都不由自主的被集中在案件上,反倒忘记了最初的工作。 “一号机二号机对准两边的休息椅。”不过当焦虑的思维被打断了之后,逼近崩溃临界点的神经奇迹般地缓解了下来,他到底是从事体育新闻方面的工作者,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就迅速做出了判断。“其他人继续追踪观众席,七号机左侧画面跟十三号机重叠了,往右转十度左右。” 为了方便工作安排,导播车里的联络系统设置成了一对一切换交流的模式,他每叫一个数字,助理就连通相应机位摄影师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连同电流声波的嗡鸣一起。 香理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导播车的运作模式,一般来说工作时间的导播车不会让无关人等进入,不过事急从权,她既是重要的证人又是刚刚指出过警方布置上疏漏部分的厉害人物,让她坐镇车内也无可厚非。 金子是知道她的。 虽然自身负责的区域集中在足球类节目上,不过永山香理嘛,东京这一片区域的高中生名人,目前日本围棋界第一人的关门弟子,在各类报导或电视节目上也都算是主角或嘉宾的热门人选,不过遗憾的是本人似乎相当低调,除了围棋比赛方面的播报外,鲜少会在公众平台见到她身影。 这样很好,她还是个学生,不该花费太多精力来应付媒体和记者,事实上看到她在今天出现在国立竞技场,金子反而觉得有些惊讶——这个穿着白群色和服的漂亮女孩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热血激情的足球比赛感兴趣的那一类人,在金子对她有限的了解里,她应该坐在四四方方一览无余的和室中面对同样方正的棋盘,神情宁和且波澜不惊,然后俯身行礼结束对局。 这样的女孩子,似乎也不该跟这么特殊的绑票案发生什么联系。 他思绪一转又联想到与永山香理同校的那位高中生名侦探,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工藤新一活跃的场合,不过平成的福尔摩斯在月前就已经销声匿迹,有消息称他是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被秘密杀死后沉入了东京湾。当然这种来源不明的小道消息金子是不会相信的,他比较倾向于另一个版本,帅气的高中生侦探被哪位有权有势的极道大小姐看中,强取豪夺的戏码正进行到囚禁这一情节。 咳。 长时间绷紧的思维一松懈下来就发散到了这种程度,目前正承担着协助警方调查义务的导播有些心虚的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子身体微微前倾,专注的盯住了某一块特定的屏幕。 金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十三号机,他刚刚才结束与负责这台机器的摄影师之间的通讯。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他毕恭毕敬的开口。“香理小姐。” 十三号机主要负责的是正面靠右的观众席,他仔细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问一句。 “……不,并不是这样的。”香理犹豫了一会儿。“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位摄影师先生很喜欢围棋吗?”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之前离场的时候,他好像特地拍了我一会儿。” 金子记起来了,在最开始接到犯人电话的时候他确实安排十三号机对准了正面看台的观众,也发现了坐在最前排的永山香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摄影师才会特别关注她一些。 “十三号机?好像是蛭田在拍吧。”因为基本的工作安排都大致结束了,离得稍远一些的助理也摘下了耳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金子回忆了一下。“那个人一直都很沉默寡言,平时也不怎么跟人说话,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会喜欢围棋的性格。”他说完又意识到这样的表述有些失礼,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他这么安静,说不定也会偏爱围棋这样安静的项目。” “这样啊……”香理犹豫了一瞬,她之前坐在正面看台,清楚记得与自己遥遥相对的后方看台分明也是座无虚席,于是顿了顿,又试探着开口。“他的麦克风坏了吗?” 因为正值中场休息,所以场内的声音并不是很大,透过耳麦之后更是被减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然而当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之后,回荡在导播车内的微弱嗡鸣就显得尤为清晰。 在这样的沉默里,少女原本温和柔软的声线仿佛也变得掷地有声起来。 “因为刚刚切换到十三号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听到赛场的声音。” 这一点确实十分可疑,在拍摄前每一台设备都会经过再三检查,其中无线电更是重中之重——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而导致双方无法沟通——之前几次都没有什么异常,要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突然出了差错实在是不太可能。 除非他别有用途,比如说,打电话给另一个人。 “怎、怎么会呢……”金子觉得自己的思维空白了那么一瞬间,虽然还在为自己的同事开脱,不过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手上已经握住了移动电话。“蛭田虽然性格阴沉了一些,不过如果说他故意来敲诈我们日卖电视台的话——” 很奇怪的,上一次握着这台小巧机器的时候明明还紧张到发抖,现在他的手却出乎意料的稳——就像是一个摄影师端着摄像机一样的稳定。 这个怀疑是合理的。 金子已经在心中认可了这一点。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他又看了少女一眼,试图再得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作出裁决,可香理只是坐在原地,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指尖抵住了一枚徽章。 褐色的,多少缓和了金属的冷质光泽,又或者是因为知道这枚徽章能够连通到某一个人的缘故,所以看上去竟有种温暖而安心的感觉。 微弱的振动从指间传递到掌心,两次,香理数的很清楚,在事先约定好的是否选项里代表【yes】这个双音节单词。 “虽然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推测,不过还是要麻烦您告知目暮警部。”她站起来,浅浅的鞠了一躬,打开了导播车的门。“失礼了,我想要先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光线要比车内来得明亮,冬季的空气总是带着冰冷的余韵,车外还守着搜查一课的刑事,想必导播很快就会意识到在执行任务期间胖警部接不到他电话,香理绕到车厢的另一边,终于能光明正大拉长徽章上方的天线。 细听之下那一头的声音依旧相当嘈杂,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觉得心上的大石总算落下一半。 “危险行为禁止。” “……”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不过少女却没来由的笃定他正在认真侧耳倾听,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辛苦啦。” 一月一日,坐标国立竞技场,中场休息时间。 穿着黒鳶色和服的小少年站在后方观众席的围栏内,神色微妙的将徽章重新别回胸前。 “那么,真的不去追捕近在眼前的犯人了吗,大·侦·探?” 灰原哀故意拖长了声音。 明明是玩笑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些许嘲讽意味,天知道每次被她这么称呼的时候少年侦探总是会感受到某种来自大世界的恶意,不过侦探本来就是他的第一本职(学生可能是第二个),实在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吧。”他又向下看了一看,红色塑胶跑道上的那个灰绿色人影并没有发现他的窥探,专注看着前方,时不时微微移动镜头。“侦探只要做好侦探的工作就够了。” 他表现得异常清醒,一点都不像是以往几次案件里勇猛无敌有如假面超人附体的样子,如果早有这样的觉悟,大概也不至于落到这幅田地。 啧。 假面超人。 七岁的美少女发现自己的形容词有愈发向小学生靠近的趋势,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好在她的心路历程少年侦探并无从得知,他眼尖的看见某两个真正的七岁小学生,眼风一扫又成功找到了第三个,大幅度挥了挥手。 “喂!你们三个!”已经进化成传说级别的消失专业户一本正经的开始教训起别人来。“突然消失不见,香理很担心你们哦!” “对吧,灰原?” 他为自己营造出了一个【被派进来寻找同伴】的合理背景,成功的让段位远远不如自己的麻烦对手们主动心虚认错。 心理年龄十七岁的高中生名侦探扬眉吐气。 他难得能在这种时候占取上风,小孩子自有一套逻辑,在【柯南自己不也是小孩子】这一生理事实下往往能逼到他哑口无言。 灰原哀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比赛就要开始了,不先回到座位上去吗?”她率先沿着看台前方的通路绕向之前坐的位置。“裁判已经准备好吹哨了哦。” “诶……那犯人怎么办?”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姑娘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台下,视线凝固到某一个角落,双眼顿时闪闪发光。“佐藤警官?!” 她惊喜的叫出声来,两个小男生争相趴在围栏上探出头去,果然看见了搜查一课的漂亮女警。 彼时女警威风凛凛的扣住了某个人的手腕,正按着他肩膀将他锁死在地面上不得动弹。 “那个就是犯人吗?”光彦注意到了落在跑道上的黑色金属器械,摸了摸下巴。 元太十分遗憾。“看来这次我们不能抢先一步了……” 你想抢先一步干什么…… 少年侦探把这句吐槽压在了心底。 “快走啦。”他只是催促着这几个整天就想着搞事情的小鬼头,搬出了温柔又受欢迎的高中生大姐姐来给他们施加压力。“香理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