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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香理站在黑暗中。  为了不引起追踪者的怀疑,她先是跑了一段,估计差不多跑出了对方的视线范围,便靠着墙壁迅速拧灭了手电筒。    呼吸声要放到最低,维持心跳平稳,气息内收,闭目凝神。    这些她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以往反省或静修的时候曾经历过无数次,这里虽然不比老师那里安心,用作静室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非常危险的静室。    厚重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无论过多久,人类的双眼都不可能适应这样的黑暗。香理在墙上靠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于是稍微直了直脊背。  事实上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自若,推测终究只是推测,这条通道最后通向哪里还不知道,通道尽头有没有其他出口还不知道,失踪的两个人是不是在这条通道里也还不知道……这么多的未知,万一有哪一个环节出错,可能失踪人数就会增加到三个。    可是事急从权,在意识到失踪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的同时,女子高中生也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找到他们的机会。虽然说有些冒险,但救人如救火,两个人都受了伤,谁知道再拖下去会出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内心的焦灼情绪又翻涌了起来,香理深吸了一口气,密道里的空气都要比外界来得更加冰凉彻骨,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像一个一穷二白只等着空手套白狼的赌徒。    稍微赌一把……  就赌犯人找不到自己踪迹之后,会乱了阵脚,去查看那个关押人质的地方。        工藤新一做了个梦。  在梦里平成的福尔摩斯没有吃下奇怪的药变成一个小学生,他还维持着十七岁的身体,伸长手臂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层线条流畅的肌肉。    应该是初春,午后的日光明亮又温柔,他吃饱喝足躺在树荫下,脑袋底下垫着的是女孩子柔软的大腿,这样子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氛围似乎有些过于奢靡,成片的视线不断的涌过来又掩耳盗铃一样的流走,工藤新一注意到其中不乏有几个众所周知的永山香理追求者一二三号,于是坏心眼的握住女朋友垂落在身侧的手,闭上眼睛一副要就地小憩的样子。    隔着一层眼皮都能感受到利箭一样的愤恨目光,靠在帝丹高中那颗樱花树上的女孩子对这种男人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稍稍俯下身问他。    “困了吗,新一?”    本来只是想宣示一下主权,被她这样一问就好像真的有些困了起来,少年侦探没有答话,她便伸出另一只手轻柔拂过他额发,微凉的指尖沿着发丝停留在眼角,随即眼前的光线就被妥帖的挡在她手掌之外。  于是周遭突然就变得寂静下来,永山香理的声音像是远在云端,飘渺而又温柔。    “睡吧。”    现任本因坊的弟子,未来的围棋界女子本因坊,价值连城的一双手就被他用来遮挡阳光——这样子丧心病狂的秀恩爱方式可能也只此一家,该烧!确实该烧!  工藤新一在心里模拟了一遍周围单身狗们的基本思路,得寸进尺的蹭了蹭女朋友掌心。    这个动作像是在撒娇,少年侦探其实很少撒娇,他从小就坚持独立自主,恨不得能一夜之间能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此时做起来却驾轻就熟得像是排练过千八百遍一样,深感美色果然是堕落的第一步古人诚不欺我,唇角的弧度里藏着些孩子气的嚣张得意——却是极为克制的,微微弯了一下又迅速回落下去。    我马上就醒啦。  他在心里悄悄的说。    确实是应该快点清醒的,现实里那个七岁的小学生被人打晕昏迷,古堡里只剩下来一批老弱妇孺,如果不快点清醒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局势。  可即便对此心知肚明,工藤新一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眷恋情绪,手上的力道紧了三分,十指交缠的时候,掌心便传来了另一份温度……    等等?!  少年侦探惊魂未定的睁开眼,果然是一片黑暗,身下垫着柔软的衣物,而掌心交叠的——不出所料是另一个人的掌心。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平成的福尔摩斯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可能是因为数小时滴水未进,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在被迫沉默的数秒钟里想了想,好像无论是生气还是欣慰都没有什么立场,于是又继续沉默下来。  膝枕,被打中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未来女子本因坊的手指避开脑后的伤口一遍遍从发顶抚到发梢,像是最为贴心温柔的安慰,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另一个梦境,摸了摸手腕意图打开手电筒。    手腕上空空如也,于是少年侦探又回忆起来自己被打晕的时候好像手电还开着,犯人当然不会好心到给他留着这一工具,事实上以七岁幼童之躯挨了这么一棍没出什么事情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要求其他的似乎有些贪心不足。  不知道女孩子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就算没法打开手电筒,至少也会出声说话,问他有没有事、身上的伤口还痛不痛……之类的。    其实这样的黑暗也挺好,看不见彼此,也许就还能够再稍微假装一会儿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侦探,黑暗掩盖了所有秘密,于是黑暗里就不再有什么秘密。    ……太难看了。  他唾弃了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软弱想法,到底是慢慢把自己撑了起来。    女孩子是跪坐在地上的,他一站起来两个人的身高就几乎持平。穿插在发间的手指顿了顿,很快就收了回去,少年侦探心想她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恢复清醒,又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装晕再多躺一会儿。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没有开口,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看不到出路,也看不清楚女孩子是什么表情。    少女依旧保持沉默,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低下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为什么不说话?  距离一下子拉近了,柔软呼吸喷吐在颈侧,是可以与拥抱等同的亲密。  ……该不会是哭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就手足无措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永山香理当然有理由哭,她一个女孩子,平白无故的要留在这种深山古堡里,又担心了大半夜,放着温暖柔软的床铺不睡要在冷冰冰的黑暗密道里找人,自己是一睁眼就看见她了,却不知道在醒来之前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夜晚。    “这座城堡的宝藏,我已经知道了哦。”他试图组织话题转移女孩子的注意力。“想去看看吗?”  “……”    看来是没什么兴趣。  肩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少年侦探一动都不敢动,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后背。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概也就跟道歉认错无异,虽然是广受欢迎的高中生名侦探,但工藤新一从来都不清楚要怎么哄女孩子开心,闻名日本的大侦探在以往的十七年内对于恋爱类知识根本就不屑一顾,此时只能搜肠刮肚的回忆当初被青梅竹马强行拉去看的那部电影里,面对哭泣的女孩子时男主角的所作所为——当然他只看了开头三分之一都不到就睡着了,只记得要给予回应,于是笨拙的回抱住她。    这个拥抱要比想象中更自然温暖,周围的黑暗深不见底,莫名就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相依为命感,少年侦探被自己的脑内妄想给惊得顿了几秒,再回过神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女孩子的声音。    “抱歉,刚刚……一下子放松下来,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刚哭过,小少年愣了愣,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到了应该松手的时候,好在女子高中生并不在意他的逾越之举,继续说了下去。  “博士还没有醒过来,其他人应该都还在一起,我把电击棒交给了哀君,所以——”    思维理智用词简练,少年侦探回想了一下自己清醒之后的种种表现,顿时觉得十多年的侦探生涯可能全都喂了狗。  不过心底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脑后那一棍子不是白挨的,这次的事件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了八成的把握,比起在外面组团扎堆手持武器的少年侦探团——确切来说是手持武器的灰原哀——当然还是女孩子的眼泪更加危急一点。    虽然这样想有点失礼,但灰原哀加电击棒绝对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犯人到现在所使用的配置还停留在铁棒层次,无论怎么算都玩不过现年七岁、看起来无辜又无害的科学家。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在下一秒,手电的光束远远照过来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判断了一下光源的高度,退后一步,又朝女孩子伸出手。    “我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    光源后的灰原哀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  看到这副表情就知道外面的威胁已经解决了,少年侦探被她笑得心中一凛,借着光源偷偷瞥向永山香理的眼睛。    到底光线还是过于微弱,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觉得少女果然还是适合站在光下,眼睫颤动间璀璨生辉。  余光还注意到角落里慢吞吞站起来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发明家看过来的视线有点复杂微妙,心想该不会被听完了全部的壁角。    “没什么。”少年侦探咳了一声,侧身给发明家让出可以通行的空间。“先出去吧。”    折腾了一晚上,任谁都不会反对后半句话,手握光源的最难搞排行榜NO.1轻飘飘扫过来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少年侦探捡起地上的大衣,拍了拍沾上的尘土,又递还给它的原主人。    他手抬得有点低,女孩子便弯腰来接,凑到最近的时候,可以隔着一肘的宽度望进她眼睛。  瞳光清亮,眼角眉梢的弧度都平静温柔,除了睫毛上沾着的几粒细小水珠,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香理。”    小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的敛起眉眼,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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