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桃歌低着头声音软软的丝毫没有底气:“不是……是我走错路了。” 苏叶言却并没有再同她说话,他把身后的披风一甩丢到她头上,又转过脸和刚才领头把她带来的镖师说道:“天色已晚,送顾家小姐去客房歇息一晚,明日将她送回顾府。” 顾桃歌把披风从头上拿了下来披在身上,然后看着那抹浅蓝色的身影转身离去,片刻间,那屋子里的灯又熄灭了。 那镖师知道了她的身份,神色闪了闪,却麻利的给她开了路引她去了客房。 顾桃歌本欲再逃,可是苏家不同与顾家,苏家的人丁兴旺,高手众多,所以每个院子里基本都有十几个巡逻的侍卫每晚轮换值守。 顾桃歌叹了一口气,将他那件披风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自己又扯了被子缩在一角。 她不太喜欢换地方睡觉。 辗转反侧了一阵子,顾桃歌最终起身缩坐在床头,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服玩,眼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伸手触碰倒一片柔软的布料,她低头又将那披风放在膝盖上,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兰草的味道,并不讨人厌。 好像也不是一点风情都不解。 次日,当四个高高壮壮的镖师送她出了苏府送进顾府的时候,扬州又多了个她和苏叶言的不知算不算美谈的美谈。 顾苏两人恩爱似绵绵流水,还未成婚便整日缠绵在一处。 前半句大概是美谈,而后半句的味道就不得而知了。 顾桃歌进了顾府大门四处勘探了一阵没有发现她爹,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却撞上一片金色的袍子上,皱了眉正欲问来者何人,退后了几步发现正是她火冒三丈的亲爹。 他亲爹手里还拿着她那封信,后面还跟着唯唯诺诺的小雯子。 顾桃歌几乎连想都没想,闪电般窜出了顾府。 不跑她就是傻子。 顾府一处府邸桃花开的正盛,小轩窗里立着一名白衣青年,白衣有莲,正是顾容然。 青年笔下是一幅半成品的泼墨桃花,桃花栩栩如生,恰似能闻到桃花香甜的味道。 小轩窗的桌边还坐着一个拄着下巴打瞌睡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白皙的下巴因困顿而一点一点的,而最终还是扑通一声趴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一只莲藕一样的细臂好巧不巧的正好遮住了那副未完成的泼墨桃花。 顾容然笔尖一顿,叹息一声将笔放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抬起那少年的手帮他拭去指尖沾染的墨汁。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他抬起眼眸便看到窗边捧着脸,笑面如花看着他的顾桃歌。 “二哥哥~”她笑得甜腻让人毛骨悚然:“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顾容然也学她的样子趴在窗前撑着下巴,温笑着,却带了和她爹不一样的循循善诱,他说:“桃子,哥哥这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 顾桃歌眨了眨眼睛,低头捻了一朵落在窗棂上的桃花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为了我好,可是我实在想不到,我到底能落得什么好处。” 顾容然折扇拍了一下顾桃歌的头,面上竟挂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桃子啊,你要这么想,你嫁了过去以后就是苏家主母,你看你现在整日被父亲关在顾府多没趣,等以后你自己掌了家不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想玩什么不就玩什么,想吃什么不就吃什么,谁敢管你?” 顾桃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说:“真的吗?” 顾容然肯定的点点头:“自然,必须,肯定。” 顾桃歌心中阴霾尽散,她笑眯眯的捧着她二哥的脸亲了一口,跳开几步挥挥小手:“二哥哥我回家啦~” 顾容然无比慈爱的对着顾桃歌点点头。 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子青兄,令妹就是这样被你花言巧语哄大的么?” 不仅能哄的开心的团团转,还孜孜不倦的骗了这么多年,都骗到了小姑娘长大嫁人。 顾容然尴尬的干笑两声,转身看着那撑着下巴悠悠看着自己的少年说道:“嵩华,你醒了啊。” 白晃儿低头拿起那副被他抹花的泼墨桃花看了看,又放在身前拿起毛笔挥洒起来。 片刻后他将毛笔放回原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出了顾府。 顾容然拿起那副画看了一眼,嘴角挂上一抹明艳的笑,如同夏日荷塘里泛起的一圈圈涟漪一样赏心悦目。 画中桃花失了娇软文弱的雅气,却没由得的多了几许狂狷张妄,宛若生在狂风中,暴雨中,乱石飞沙中。 再抬起头,那少年却早已离去,仅仅在拐角处留下一片青色衣角,而后又都消失不见。 顾桃歌回到顾府的时候,她爹正拿着戒尺一脸怒气的坐在大厅。 还未等她爹说话,顾桃歌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爹面前。 她爹脸上的怒气更盛了。 她却抬头眯眯笑的说道:“爹你不要打我了,我嫁。” 本来盛怒的顾爹见了他闺女突然变得豁达起来竟一时间有些懵,他问道:“为何?” 顾桃歌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服不说话。 顾爹突然想起来今早他闺女是被苏家的人送回来的,大概是见了苏家公子之后突然改了主意吧,不过这些都不算重要。 顾桃歌的开窍若真要追其缘由,大概有七分是因为顾容然的一番话,还有三分可能就是因为苏叶言了吧。 他爹把戒尺递给一边的下人,伸出手把顾桃歌扶了起来,语气中有些无奈却已不再生气,他道:“桃子,苏叶言之为人扬州皆知,爹,也是想你嫁的安稳活的无忧。” 顾桃歌声音温软小声:“我知道了,爹。” 婚期定在四月初二。 而在那之前顾桃歌还要做一件事事情,那就是绣自己的红盖头,喜服之类都由家里包办,可唯独这红盖头无论贫富人家都是要由女儿家自己亲手绣的,这是传统,没有说头,要说有也是众说纷纭,无疑是取吉祥乞巧之意。 可是顾桃歌三岁就没了娘,她爹自然不会教她针线活,她七岁那年小雯子来到她身边,那年小雯子十岁,虽然她会针线活但她不是顾桃歌的娘亲,顾桃歌不学她自然也不会逼她,久而久之这门手艺顾桃歌就忘的死死的了,直到小雯子拿了红色的盖头来,她看了好一阵子才发觉自己竟无比头痛。 就在顾桃歌拿着针线正考虑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顾桃歌终于捉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她悻悻的放下手中的红盖头,喊来小雯子,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雯子出去看了看,回来时面带喜色,她说道:“是苏家送聘礼来了,那聘礼把前厅塞得满满的。” “喔……”顾桃歌点点头,拿起红盖头准备继续琢磨,门外却跑来一个丫鬟。 “小姐,老爷让你去花园。” 不知为何,顾桃歌心中竟有一丝窃喜,但面上却叹息一声,说道:“今日这红盖头怕是绣不了了,明日再绣吧。” 小雯子掩嘴一笑,她家小姐的心思她岂会不知。 好不容易得了空出去,顾桃歌伸了个懒腰推开门走了出去,和小雯子去了花园。 旁边那小丫鬟拉了拉小雯子小声说道:“老爷说,让小姐自己过去。” 小雯子微微一愣,与顾桃歌对视了一眼。 顾桃歌无奈的笑笑只好自己去了花园。 进了拱月门,爹字还没喊出口便死死地噎在她的喉咙处,引得她一阵咳嗦。 花园里她经常躺着睡觉的那株老桃树旁边背对着顾桃歌站了一名身材挺拔的蓝衣公子,他微微仰头,负手而立,好像在欣赏桃花。 落英纷然,一片桃花落在他的肩头。 他听见顾桃歌的咳嗦声后转过了头,微微皱眉,说道:“顾小姐?” 顾桃歌正了正神色走了过去,做了一礼,温声回道:“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苏叶言的表情有些深不可测,他道:“是顾老爷让我来此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告。” “我……”也是被我爹叫过来的。 他爹难道不知道成亲前两个人不能见面吗? 人家聘礼都送上门来了,难道还怕人家不要她了么。 这真是,亲爹。 “你怎么?”苏叶言问道。 顾桃歌低下头,觉得这人从见到她就从来没有笑过,想是她愿意嫁了,他未必愿意娶。 “那个……苏公子如果觉得这门亲事不妥的话,可以退了。”顾桃歌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 “喔?”他朝顾桃歌走了一步,逼得顾桃歌退了两步,他说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他又逼近一步,顾桃歌又退了两步,他又道:“婚姻大事,岂非儿戏?” “停停停,你别走了,我……我知道了。” 苏叶言绕过她清言道:“在下告辞。” 顾桃歌转过身,红色的衣摆打了个转。 她看着那一抹蓝色的背影消失在拱月门的拐角处。 不管是生性薄凉还是只对她如此这般。 这人以后要叫他夫君了呢。